這個這個……當初你大街強吻玉自熙也好,和楚非歡糾纏不清也好,你那時是未嫁之身,我又有錯在先,也都捏著鼻子忍了,如今你怎麼說也是有夫之婦,這個這個……也太……那個了……
蕭玦黑著臉去拉秦長歌,又狠狠的瞪著那白衣人,考慮要不要一拳打飛他先——長著這麼個歪瓜裂棗的臉,還穿白衣服,看著就生氣!
那白衣人早已怔在當地,不明白眼前演的是哪一出,眼前這少年神神怪怪的,明明動作大膽,眼神中卻不含輕褻意味,甚至……好像還有幾分失望,幾分落寞,幾分無奈,幾分悲傷。
他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秦長歌卻沒有再跟著上前,就在他身前停下,伸出欲待去摸人家臉的手也停下來。
她停在蕭玦之前,人群之中,停在眾人或訝異或仇恨或畏懼或猜疑的目光中,突然緩緩負手,向天。
一歎。
這聲歎息無盡沉重,那般沉重宛如有形,似一朵黑雲漸漸聚攏,再緩緩升起於上空,沉沉壓下,壓得四周諸人都不禁心神一緊,不自覺的噤聲。
天色突然黯了一黯,剛才還陽光萬裏,轉眼間突然陰雲密布,西方天際閃電如金蛇一閃,奔雷之聲隨之隆隆而起,幾乎是瞬間,瓢潑大雨便從天而降。
那些被扔到樓下的家夥們立即倒了黴,灰頭土臉未及爬起,立即又被淋了個落湯雞,在雨地裏掙紮呼號,路人都捂著嘴竊笑避開,無人前來相扶。
酒樓上的氣氛卻未曾被這驚雨所擾,一片寂靜裏,秦長歌無限悵然,低低道,“你不是他……”
說完,她意態闌珊的轉身,竟然再無說話的興趣,拉著蕭玦便要走。
“慢著。”
站住腳,沒有回身,秦長歌淡淡道,“兄台,適才冒犯,多有得罪,實在是在下……以為兄台是一位故人,所以才貿然出手相試。”
那白衣人站在當地,深深看著秦長歌的背影,突然道,“閣下尋找的,可是當年熾焰故人?”
秦長歌霍然轉身,目光灼灼盯著他,“你怎麼知道?你是誰?不,你先告訴我,告訴你這句話的人,他在哪裏?”
“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他是我的恩人。”
“恩人?”
“在下閩北人氏,自幼好武,去年得罪了當地豪強,幸得恩人相救,事後他曾授我幾招劍藝,隨後他與我作別,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白衣人微笑道,“剛才那劍,兄台應該也看見了。”
“就是那一劍,讓我幾乎以為你就是他。”秦長歌黯然道,“更巧合的是,你連身形舉動,也頗似他……”
“說來慚愧,”白衣人訕訕一笑,“在下曾蒙恩公指教武藝,相處有段時日,深慕恩公風采,總是不自禁的欲待學他……隻是終不及恩公天人風姿之萬一……”
“他豈是可以隨便學得的人,”秦長歌冷冷一笑,“不過,你怎麼知道我要找的是熾焰故人?”
“這是恩公的吩咐。”
“嗯?”
“作別恩公之時,在下曾和恩公提及仰慕郢都上京繁華,想去遊曆一番,當時恩公若有所思,隨即便道在下這般裝扮,隻怕遲早引人注意,若有人前來問詢,不妨以此答之,並代他轉告一句話。”
“什麼話?”秦長歌上前一步,目光灼亮。
“願卿安樂於廟堂之高,則某怡然於江湖之遠。”白衣人複述著那句話,神色微微恍惚的想起那日秋日朗空之下,山穀中紫菊開得葳蕤,恩公立於一片深紫淺紫明紫之中,執杯淺笑,目光晶瑩。
風拂起他黑發白衣,神姿超逸,宛如天人。
而他那一刻懷念而悵然的神情,看起來像是一首曆經滄桑的七言古律,句句都是紅塵積澱,句句都是滄海歌吟。
他那時居於山坡之下,出神的仰望著那個神般飛揚的男子,想著是什麼樣的人,能讓這樣的人這般目光牽縈的思念,而天下又能有誰,配讓他這般避世紅塵,卻又念茲在茲,不可或忘。
他是江湖之遠更遠處的一島蓬萊,而滿身風煙的塵俗之人,怎能走進那世外桃源?
白衣人深深看著秦長歌……是他嗎?或者,是她?這個衣著普通卻風神高貴的“男子”,是他一直懷念卻又不見的人嗎?
“江湖之遠……”秦長歌緩緩重複,目光裏亦生起一般的悵惘牽念,迷蒙如這突然黯沉下來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