瞟了她一眼,素玄也不想再問她是如何知道他要替人報仇的事了,這女子一身神秘,他會花時間好好琢磨的,想了想,他笑道:“姑娘說得句句在理,可是為了避免皇商太多,借端累民,先睿懿皇後規定,在京皇商隻能有一個,聽你的意思,你是要我們退出,那麼,你打算如何補償我?”

“素幫主好精明,”秦長歌抿嘴笑,“不是說了麼,天子腳下,時機未到,你想做的事,我大約能猜得著,而我有比你費盡心思去做皇商更好的辦法,去達到你原本想要達到的目的,等到時機成熟,你想要做什麼,都不會再有困難。”

“好吧,”隻不過略略沉思,素玄便對這看似含糊的承諾接受了,朗然微笑道:“我相信姑娘不致欺瞞於我,那麼,熾焰幫近日會表現出應有的態度。”

“與其說是相信我的誠信,還不如說素幫主相信自己和熾焰幫的能力威勢,料定我不敢玩花招,”秦長歌眼波盈盈如一江秋水,“我確實不敢玩花招,幫主放心罷。”

“說實在的,”素玄突然眨眨眼睛,“我雖然不用親自出麵,但聽底下人來說,整日要費盡心思打通關節,處處屈居人下,時時拿銀子討好那些破爛官兒,幹得實在憋氣,如今你幫我解脫了,咱們都要謝謝你呢。”

微微一笑,秦長歌意有所指,“幫主豈是屈居人下之人?”

抱起睡得口水橫流的兒子,秦長歌笑道:“任務達成,叨擾了這許久,實在歉甚,這就告辭。”

素玄目光掃過蕭溶周身,忽道:“令郎好根骨……可願學武?”

他這話一出口,是不知道多少武林眾人做夢也期盼不來的綸音,入得他門,哪怕一技無成,也不啻於有了暢通行走江湖的王牌,秦長歌卻隻是淡淡一笑,愛憐的看看兒子的睡顏,“等他再大一些罷……或者問問他的意見……學武很辛苦,溶兒還小。”

素玄灑然一笑,不再言語,隻微微俯身看蕭溶,四歲練武,筋骨未成,正是伐筋洗髓的好時辰,這孩子又是個男孩,按說學些武藝強身護體也是該當,何況是他開口,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機緣,以這位明姑娘先前指拈罡劍的見識,不會不知道這些,然而她微笑拒絕,眼神中那一閃而過的蕭疏落寞,令他也不由心驚。

然而探人隱私終究不好,素玄雖不屑於做君子,但也沒有做小人的愛好,一笑作罷。

他光風霽月不欲探人內心,秦長歌可沒這般自覺,她行至門口,忽轉身道:“畫中何人?”

突如其來一句,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素玄下意識答出了自己原本不會回答的話。

“我的恩人。”

答完方才醒覺,眉毛一挑,微微有些無奈,但隨即一笑,那瞬間的懊惱,如清風了去無跡。

秦長歌毫無歉意的宛然一笑,飄然而去。

她的身影輕捷消失在四壁蔭翠,綺窗朱戶的高牆深院之中,西風剪剪,掀動衣袂,她看來輕逸如飛掠晴空的雁,奔向的卻未必是溫暖濕潤的諸國之南,而是天下間,棋枰上,陰詭難測的迷局。

素玄注目她背影良久,回身,慢慢踱至那幅畫前,繼續負手仰首深深凝望,他佇立的姿勢如高山頂積雪的石崖,沉默而堅定,仿佛能那樣永生永世,風霜不改,曆山河變遷日月更迭,依舊如前的立下去。

夕陽的光影轉過地麵,轉過幾案,轉過香爐,轉過長窗,轉過他黑發白衣,漸漸在遙遠的天邊泯滅,一抹微紅由濃轉淺轉青,最後換了一輪明光四射的月亮,將那白亮亮的冷光,不偏不倚的投射在依舊仰首獨立,明明應該什麼都看不見,卻仍舊專注相望的背影上。

那沐浴於月色瑤華中的背影,渾然似與月光一體。

良久,黑暗與明光交界之處,聽得人幽幽低歎,聲音悠長。

如前塵往事糾結不休,如那些早已為人所忘,他卻終生銘記的記憶。

“一晃,十年了啊……”

秦長歌與熾焰高層的會晤,定下來的隻會是心照不宣的承諾,具體的施行,自有各自手下就細節操心,熾焰幫言而有信,接下來數日,祁繁欣喜的發現,那家淩姓巨商漸漸放緩了鑽營交接權貴的動作,原本不顧一切壓低價位以求擠倒衡記,不惜兩敗俱傷的舉措也趨於緩和,雙方甚至還就彼此進貨渠道,價格標定互通有無,算是化戾氣為祥和的,握手言和了。

祁繁一高興,老老實實吩咐了下去,正式介紹秦長歌為凰盟新主人,畢竟前世秦長歌就說過,見令如見人,隻要持有凰令,就是凰盟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