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紅葉青苔地,又是涼風暮雨天。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
****************
這是沈千沫在大晟過的第一個秋天。一葉落而知秋,初秋的盛京城,天氣已日漸轉涼。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城外的十裏長亭,落葉紛飛,秋風陣陣,無端便顯出幾分蕭索之意。
秋涼如水,又加上一連數日陰雨綿綿,坐在亭內的石凳上,沈千沫明顯感覺到了幾縷寒涼之意。
後背輕輕覆上一件素色緞麵披風,驅趕了陣陣涼意。
她轉頭,對上孟元珩溫柔的凝視。
“沫兒,小心著涼。”他握住她的雙手,柔聲說道。
沈千沫溫婉一笑,與他十指交握,大拇指在他的手掌上摩挲著,淺淺低語。“看來司徒先生的解藥很是有效,你的手也不似以前那樣寒涼了。”
若是照此進程,再過兩月有餘,孟元珩的寒毒便可徹底治愈。
兩人正絮絮低語,長東在亭外稟報:“主子,王妃,墨長老他們到了。”
孟元珩麵色一凝,沈千沫拍了拍他的手背,站起身,推著他的輪椅,緩緩步出亭外。
前方大道上,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正向十裏長亭行進而來。
隊伍的前方是由陸子卿帶隊的刑部官差,一行約有十餘人。
身著官服,嚴肅端凝的陸子卿騎著高頭大馬,處在隊伍的最前方。
行至十裏長亭,見到沈千沫和孟元珩二人已等候在亭外,他抬手示意,身後行進的隊伍隨之停下。
陸子卿從馬上一躍而下,動作飄逸瀟灑,隨後上前對孟元珩弓身行禮。
“下官見過煊王爺。”
孟元珩神色冷淡,隻是鼻孔裏冷哼了一聲,並未搭理他。自從知曉陸子卿對沈千沫也心懷非分之想後,他對陸子卿就沒有給過好臉色。
沈千沫無奈的瞥了他一眼,這家夥的臭脾氣還真是讓她無語。
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隻能出言化解這一尷尬的局麵。“陸大人,今日送別一事,多謝你細心安排。”
“舉手之勞,何須掛齒,千沫你不必如此客氣。”
關家村的案子尚未抓獲真正的凶手,不想卻因此牽連墨青山和整個墨家遭此大難,陸子卿的心裏也一樣不好受。
沈千沫雖然用免死金牌保住了墨青山的性命,可是明德帝盛怒之餘,哪裏肯輕易放過墨家。在沈千沫在羽林衛大牢救下墨青山之後,明德帝便下了一道聖旨。
墨家收養前朝餘孽,私藏前朝皇室信物,理應處以極刑,雖有免死金牌保住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今判墨家滿門流放之刑,發配西北荒城,由刑部負責押送,待將墨家其餘人等押送至京城後即日啟程。
墨家上下一共八十三口,今日,就是墨青山和墨家人離開京城發配荒城的日子。沈千沫早早便與陸子卿商定,在城外的十裏長亭,她與孟元珩要為墨家人送行。
陸子卿特意為幾個年齡較大的墨家人準備了馬車,雖然條件極為簡陋,但總好過坐囚車。其餘墨家人雖然沒有馬車可坐,但是陸子卿也隻是命人給他們帶上了手銬腳鐐,並未帶上那副沉重的枷鎖。如此一來,這流放路上的漫漫長途總算也可以稍微輕鬆一些。
此時,墨青山和另外三名坐在馬車上的墨家人已經掀開車簾,躍下了馬車。他們的手上腳上同樣帶著鐐銬。
沈千沫推著孟元珩上前,來到墨青山麵前。
“義父。”二人同聲叫道。
墨青山微微頜首,清臒的麵龐因這一突然的變故顯得更為瘦削,神色倒是極為淡然。
身為墨家掌事者,自是經曆過數不清的風浪,早已練就泰山崩於前不形於色的本事。
當年收養殷湛之時,他不是沒有考慮到今日這種最壞的結局。可是他並不後悔。見死不救不是他做人的原則,若是讓他重新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隻是由於自己的一念之仁,連累墨家滿門被流放荒城不毛之地,世世代代都要背井離鄉,遠離故土,他回頭望向身後追隨自己的墨家眾人,深覺無顏以對。
暗歎一聲後,墨青山向沈千沫和孟元珩二人一一介紹其他三位墨家長輩。
其中一位長臉黑須,身形比墨青山還要高大一些的,是墨青山的堂兄,另外兩位年紀最長者皆白須白發,卻是精神矍鑠,仿若仙風道骨的智者,他們是墨青山的叔父,沈千沫得尊稱他二人一聲“叔公”。
而墨青山自己本家這一支,自7年前墨嫣死後,便隻餘他一人。
墨門身為天下第一門,雖然門下有能者眾多,門人遍布天下,但是墨氏一族其實人丁並不旺,近幾年還隱隱有衰敗的跡象。今日發配的墨家八十三口,其中有一半都是那些不願離開墨家誓死追隨的丫鬟下人門徒等人,真正的墨家人其實並不多。
祖道設餞,人之常情。在陸子卿的準許之下,刑部衙差為墨青山和其他三位墨家長輩打開了手銬腳鐐,四人隨沈千沫孟元珩進入亭內,圍坐於石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