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餘音嫋嫋,繞人心弦。
若季神遊太虛,失神間隨著眾人撫掌叫好。卻在某一刻瞅見了自家大姐投向某人的一眼深情。高山流水,八拜之交之首,伯牙子期。用綠綺奏出的高山流水,某刻的恍惚,若水便以為自己與那錦袍男子獨處於山水之間,她為他轉弦撥軸,為他展盡笑顏。
若季循著大姐的目光看去,那人穿著明黃色的錦袍,亮色絲線勾勒出若隱若現的蟒紋。墨色的發用溫玉高束起,露出俊朗的容顏。放眼皇朝,隻有一人能坐於帝王右側,隻有一人能著明黃蟒袍,也唯有那人,才有那樣犀利的眉目那樣狂傲視人的眼神。莫離冷冽,賢王清淺,唯有他,甫一出生,便入主東宮的太子湛!是狂傲!
若季心知大姐看上的男子,定是人中龍鳳。隻是不知哪裏出了岔子,她原以為縱然大姐喜歡的男子是宮廷皇子,也必是賢王。卻不想,竟是太子湛!那一眼深情,不是一見鍾情可比擬的濃。原來早在很久之前,大姐就已經對這個聖寵無限風光無限的東宮之主,情根深種了麼。若季以為,依自家大姐的性格,歡喜的男子定同她一般性格淡泊,卻忘了尹家上下雖然性格各異,但骨子裏的執拗卻是一個較一個的深。
情愛這種事,向來沒有理由,也強迫不來。
那明黃錦袍的疏狂男子,手指輕敲桌案,眼神無目的地逡巡著四周。偶爾落在大姐身上,一掃而過。
尹若水起身施施然謝禮,驚才絕豔的琴技,自也得了李濟淵不少賞賜。大抵都是些金銀珠寶,錦緞綢匹。若季偏頭看向莫離,眼神中帶著詢問。
“卻道無情勝有情。”莫離涼薄開口。若季問的是,太子心中,可有情否?
太子湛二十又二,及冠之年娶了兩房側妃,禮部尚書幺女方氏與中書令獨女孟氏。未曾聽說太子冷淡內院,可這過門兩年有餘,仍未傳出喜訊。民間有好事者猜測太子不行,亦有更甚者大喇喇道太子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李濟淵許是心知自己雖在壯年,但已有內虛之態。民間市儈傳言也有閑碎傳入宮中。這才有了今日名為端午宮宴實為給太子選妃這麼一出。
自古皇家婚事便皆是為政治服務的,兩位太子側妃娘家,禮部尚書居正三品,中書令係正二品。
一入侯門深似海。縱然自家大姐有尹家這一座大靠山,論身份隻在公主郡王之下,論才情舉世無雙,容貌品性更是無話可說。但若季還是覺得幾分為若水委屈,她應該是同自己心愛的人縱情山水的閑雲野鶴,神仙伴侶。可她偏愛了太子,若做了太子妃,且不說前路如何,那隻為一人一顧的無止無盡鬥角勾心明爭暗鬥,定會硬生生的磨沒了大姐滿身靈氣!
如今皇朝後位空懸,太子妃要當起一國女子典範。這些都且按下不表,她相信自家大姐的才情智慧雍容氣度足以對這些事得心應手。但今日太子,明日帝王。後宮三千,帝王無長情。坐了那個位置,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自我失去了真心,隻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愛情,值得麼……
值得麼,若季望著不知名的方向眼神呆滯。值得麼,那是大姐的選擇,她要的,那自己便替她拿來吧!哪怕是帝王家無情勝卻有情,為了這十年來,那個似水溫柔卻堅強不屈的女子給予自己的無限溫柔。
“若季,”身側一個清靈的聲音輕喚著她的魂神,她下意識偏頭,“盡力而為,切莫強求。”那聲音如是說道。
她輕輕點頭,眼睛依舊盯著方才出神的那個位置不動不轉。
那是方才若水伴簫聲起舞,一曲終了,最後停定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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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若。”月至中天,宮宴結束。莫離先行回府了,若季同家人一齊步行至宮門,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叫。她立定了身,回身望去,確是賢王李元徹。那個氣質出塵的男子著一身月白長袍,月華籠罩之下全身若生出了仙氣,若即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