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3)

湛瀅得知後,也隻是淡淡微笑,示意知曉。她心裏早有數,哪會驚訝。

趙潤玉也不多問,趕緊請示如何處置審理錢伯濤。她決不會將這個燙手山芋攬下,這也是她沒有詳細問錢伯濤罪證所在何處的原由。

湛瀅也在考慮審問錢伯濤的人選。趙潤玉是母皇的大將軍,自己隻是個公主,指使大將軍去審問事關奪嫡的一個罪人,豈不有勾結權臣的嫌疑?即使拿到罪證,朝臣恐怕也會覺得自己肆意僭越。趙潤玉也未必同意。董家姐妹的身份是個普通商旅,以江湖涉入朝廷,輕則遭人詬病,重則能被安個意圖謀反的罪名。從公主府調人來,這也不妥,其中還夾個馬英,那可是忠臣之後,朝廷將軍,即使有罪也隻有母皇呢,自己這個公主不便輕易插手。

正思量間,有親兵進來通報,軍營外有個自稱是大將軍兄弟的人求見。趙潤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趕緊有請,心中暗喜,看來是皇上有旨意了。她偷眼看公主,見公主也是麵露了然之色,頓時輕鬆,這事不用她管了。

當年皇帝獵場賜婚之事天下皆知,湛瀅自然聽過,能自稱是趙潤玉兄弟的隻有母皇身邊的紅人武青昭。此人一來,不正是預示著母皇其實還是十分關心自己的。她心中微微得意,見進來一位文質彬彬的青年恭敬地對自己行禮,不由也和顏悅色起來。

隨後武青昭見過趙潤玉,親切喊了聲“二姐”。趙潤玉笑著點頭,這個兄弟十分懂得處世之道,令她十分欣賞。

武青昭先不及敘舊,將前來的原由和所發生的一切詳細地對公主回稟了。

原來昨晚武青昭就奉密旨來近鄉關見了馬英。

馬英見到這位三弟,吃驚大過欣喜,心裏正有著鬼,武青昭如今又是皇上身邊的紅人,突然出現必有蹊蹺。但他麵上卻仍是高興萬分,在府中設宴,想拿言語試探一番。

武青昭看著故作親密的馬英,暗裏長歎,自作孽不可活。自進來這馬府,他就覺出了異樣。府邸不大,外表看來確實樸素,但內裏十分奢華,桌椅均是上好的紅木,博古架上陳列的玉器、陶瓷等均是珍品。再看四位作陪的外室和孩子,身上的綾羅綢緞、金銀首飾,憑著一位邊關將軍的俸祿恐怕難以為繼。而且朝廷明令不準養外室,馬英這麼做是自絕前程。

其實馬英搬出外室來,也是試探的一種手段。若真是兄弟,所來隻為看望或是辦些與自己無關的雜事,必會出言提醒自己注意分寸。若是針對自己而來,怎會有閑功夫關注自己娶幾個外室。不解的是,為何隻武青昭單身前來?皇上要對付自己,就憑一個書生?

武青昭不理會他的小動作,陪著吃喝了一陣,笑道:“我有些貼己話想說與兄長。”

馬英心中一緊,示意家眷退下,麵帶微笑道:“兄弟有話盡管說。”

武青昭望著被掩上的房門,卻先感慨道:“四個如花似玉的夫人,兩個伶俐可愛的兒子,大哥好福氣啊。”

“兄弟你想掙仕途,自然隻會娶一個。現在誰人不知,要想得到皇上的重用,娶妻一個也是條件。郭楨、王功名、衛緒、趙岩、陶青山、朱文之流,俱是一個妻子一方重臣。”馬英苦笑一聲,“我早已絕了仕途之心,也隻能享受一下,方不枉此生。”

“來之前我去了趟端北,拜祭了馬老將軍,也見了你馬家的族兄弟,他們言語間,甚是想念你。”

馬英一愣,不明白武青昭突然轉換話題是何意,隻微微點頭,等待下文。

“馬家在端北甚有威望,尤其是馬老將軍,你們族人均是以他老人家為榮,朝廷更是下旨為老將軍塑了像。平日間文人墨客俠士百姓,前來祭拜者絡繹不絕,無不對老將軍交口稱讚的。可是,”武青昭眼神一冷,“若讓天下人知道,老將軍最疼愛的孫子竟然通敵叛國,甘願做北狄走狗——”

“胡說,”馬英憤然拍桌,“我馬英再不恥,也不會勾結北狄。”

“哼,何必要兄弟挑明呢?”武青昭冷笑道:“你那所謂好友錢伯濤的行徑,大哥不會一絲都不知情吧?可笑,馬老將軍一生抗狄掙下的身後威名就被你給毀了。你馬家族人會為你的所作所為永世受人唾棄。你對得起誰!”他緩了下語氣,痛心疾首道:“你做的孽卻要累及妻兒族人和你祖父的一世英名。值嗎?”

“我可以指天發誓,絕沒有勾結北狄。”馬英額上青筋暴起,拿著酒杯的手不住顫抖,最後幹脆重重跺在桌上,喘著粗氣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隻會為皇室正統效力。”

武青昭麵現譏諷,“正統?誰?安王?皇上曾多次表態,大端日後是女皇天下。你卻奉一個皇上當年發善心撿來的皇子做正統?居心何在?你說沒有勾結北狄,哪是誰包庇錢伯濤和北狄來往?是誰給我端軍謊報軍情?又是誰要讓狄人擄走大將軍的家眷?他們許了你什麼好處?”他惋惜地看著馬英,“難道你還癡心妄想著能得到二姐?”

“我不平,夜夜都心受煎熬,你可知這不甘的滋味?爺爺和馬家因著我成了朝廷的笑柄。他老人家戎馬一生最後竟是被氣病而亡。當初趙潤玉若是不願意,為何我們上門去提親她不直說?非要在皇上和滿朝文武麵前讓我們顏麵無存?”這話戳到了馬英的痛處,他猛地拿起酒壺狂灌了一口,酒水順著嘴角滑到衣領,似乎這樣一來能讓他清涼一下。

這事趙潤玉做得確實有些過分,可根源卻在於你不自量力,又怪得了誰?武青昭為馬英可悲一歎,說道:“當初你為何看上二姐?還不是她那份少見的不讓須眉的巾幗氣度,若是像那些一味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懦弱女子,想必大哥也是看不上的。當初在軍營,二姐對士卒一視同仁關懷有加,偏隻你認為是對你有意。當時戰局緊張,為了大局著想,也是不忍讓你失了顏麵,二姐這才與你我結拜。既有了兄妹名分明就是告之你休想其它。你倒好,反而更加得寸進尺,也不問二姐的意思,竟還搬出你爺爺直接去家中提親。當著兩位老人家的麵,你叫二姐如何激烈反應,難不成將你和你爺爺轟出家門?真是難為二姐,原以為不作表態便是給你和你爺爺存了顏麵,也能讓你知難而退,以後大家還是兄妹。可是你,唉,沒想到你居然糊塗到請皇上賜婚。到了如此地步,你還讓二姐如何顧及你家顏麵?”他搖首無奈道:“說到底還是你步步緊逼才招致如今局麵。”他說的這些半真半假,自然是要抬高趙潤玉打擊馬英,就是要讓馬英心灰意冷,以便完成密旨交給他的任務。

這話真的說中了馬英的心思,他之所以最終決定效命安王,就是因為錢伯濤說男子為天亙古不變,女子便該居於閨閣相夫教子,出入朝堂成何體統,若安王登基,必定恢複正統。這話深深打動了他,也許已經無關情愛,但趙潤玉是他心中的刺,若不能揚眉吐氣,他終身難安。但如今,他麵色果然開始黯然頹唐,似乎喃喃道:“是皇上讓你來的?”

“你自以為所做一切天衣無縫,其實盡在皇上掌握之中。就連你那個北狄女子的外室,皇上都知道。”武青昭痛心疾首道:“你如此作為,皇上仍放任你在軍中,可見對你的信任,更是等你的幡然悔悟。可惜,你不但不能體會聖意的良苦用心,反而變本加厲,居然要謀害公主!唉,即便如此,皇上念在馬老將軍的功績上還是不忍你馬家名聲受辱啊。”

馬英身軀一震,嘴唇張合了幾次,惶惶道:“皇上怎麼說?”

“皇上口諭,你若自盡,便借口被北狄奸細所害,仍給你個英雄之名。”武青昭從懷中掏出個小紙包,將裏麵的藥粉倒入酒壺,晃了晃,冷酷地看著馬英,“你若不肯,罪名昭告天下,馬家身敗名裂受盡連累。通敵叛國,罪及九族。”

“皇上都知道了?都知道了。”馬英失魂落魄,麵如土色。過去的一幕幕恍如眼前。當初聖命難為,他是硬著頭皮來近鄉關在趙潤玉手下當差的,每時每刻都覺得有人對他指指點點。那種煎熬簡直無法忍受,隻得常去酒館借酒消愁。就是這樣認識了錢伯濤。開始他還有些軍人的警覺,隻是後來聽了錢伯濤對趙潤玉的抱怨,竟神差鬼使地將此人視為了知己。漸漸一切都變味了。從最初的幾頓奢華酒席,到美人的投懷送抱,再到陸續偷養的外室。一步步走來,真如古人所說的由儉入奢易啊。內心也不是沒有過懷疑,然而已經享受慣了,已經上了賊船,再想下來是不可能了。靠著安王的人供給,又有北狄的女子常在枕邊,他還能如何做?武青昭說的對啊,即使自己當初隻發誓效忠安王,但錢伯濤能和北狄來往還不是靠著自己的包庇縱容。可到頭來的下場卻是用謀劃害公主的借口和方法來了結自己。真是可笑可悲可憐之極。

武青昭可不管他如何哀傷,斟滿了酒,漠然道:“大哥可要想清楚。你馬家世代忠良,別讓祖先的英靈不得安息。喝下這杯酒,去地府向老將軍請罪也可被寬恕一二。你若執意要和皇上對抗,那就先想想為何你的一舉一動皇上都能了如指掌?”

馬英完全被擊垮,自己身邊全是皇上的人,還怎麼有活路?他哆裏哆嗦拿起鴆酒,哀鳴一聲瞬間淚如雨下,臨終前,悲嗆道:“我的孩兒還望兄弟照看一二。”

武青昭微微點頭,無情地看著馬英飲下鴆酒氣絕而亡,這才輕鬆起來。來時皇上就交代了,須得讓馬英自盡,絕不能發生起兵反叛或去投靠北狄之事。他心裏明白,這樣固然會讓馬英會背上罵名,但世人私下也會議論猜測,皇上到底是如何逼迫才讓忠良之後有了反心。流言一起,聖名受損,端北軍心也會躁動。不如給個死人忠孝之名,讓一切掩飾起來。如今任務完成,自己日後定會得皇上信任,也不負父親臨終希望武家振興的期望。隻是答應馬英照顧其孩兒的事,肯定要食言了。他踏出馬府後,熊熊大火便燃燒起來,既不見官兵、來也不見府中有人逃出,看來是被斬草除根了。壓下心中微起的一絲歉意和悲涼,趕緊撥馬去向軍營。他還有聖旨要傳。

趙潤玉聽了,內心一陣唏噓,見公主顏麵不變,不再多說,跪下聽武青昭宣旨。

武青昭掏出聖旨遞給趙潤玉,言簡意賅道:“皇上讓大將軍暗中掌控環山省,直至新巡撫到任,其間若有官員異動一律抓捕。錢伯濤一案也讓大將軍秘密主審。馬英仍給他個忠烈之名。”其後又恭敬對公主道:“公主,皇上口諭,再遊曆也沒什麼意思,讓您回京呢。”

“環山省出了什麼事?”湛瀅不急不慢問道。

武青昭回道:“有匿名者告發慕中原勾結北狄,鐵勁鬆去查了,居然證據屬實,現今慕中原被押解在刑部大牢,正三堂會審呢。”

趙潤玉忍不住道:“慕中原以前領環山、武威兩省巡撫,多有政績,從不過問軍事,對微臣與李朗將軍的所求也是一應配合,沒有半分製肘,怎會勾結北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