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3)

袁少華望著風韻猶存的結發,心裏稍微軟了一下,又想,反正都進來了,府裏府外都有自己人,這花廳他是知道的,沒什麼可掩藏人的。這最後一頓晚膳就當夫妻情分的了結,畢竟是家門私事,有些話真不好當著人前說。於是他揮揮手,示意男子退下。那男子一躬身,臨出門前將蠟燭也換了。他見狀也隻一笑,道:“你也別介意,下三濫的手段我也知道些,有的蠟燭裏摻進了毒香,聞著就能讓人致命。這些你比我更清楚。”

“你身邊的這些人一看就是明顯訓練過的,你的斤兩我知道,恐怕也沒辦法駕馭吧?”柳玉陵嘲弄地看著袁少華,“今兒進府你也是被逼的吧。”

這話正中袁少華軟肋,前段時間,柳玉陵突然強勢,大肆清理了他在府中的人,此刻是性命攸關之時,他哪敢入虎穴?可是上麵說了,有人瞧見他那逆女帶人回府了,雖看不真切,但緊要關頭他必須去查看敵情。竟還拿言語拐著彎的威脅他。什麼東西,都他媽撕破臉麵了,還探什麼。心裏正憋著氣,卻被最瞧不上他的人一語中的,能不惱羞成怒嗎?當下心裏氣得一陣火撩,掩飾般盛了一碗湯,呡了一小口。

柳玉陵眼中閃過一絲殘酷,又斟滿了酒一飲而盡,不緊不慢道:“女兒以為你回府是試探拖延,以為你們除非萬不得已,還不想和我公開為敵,因為我靠山便是皇後。唉,女兒到底年輕。你們若是真的顧忌皇後的勢力,就該在一擊不中之後另覓機會,可瞧你們這架勢,竟敢包圍我的府邸,分明是下了血本。這誅九族的事,無論成與不成都休想瞞得過去,皇後當然也不會放過你們。哼,既已做了最壞打算,還叫你來見我,你就沒細想過?確實是試探是拖延,但你卻是棄子!”

“你休得挑撥離間!”袁少華很是激憤,隻覺心中火大,將湯水一飲而盡,又給自己盛了一碗,夾了幾口菜吃下,這才稍許平複,冷笑道:“你這毒婦的話誰能信?瞧你這口氣,公主竟是在府上?”

柳玉陵連喝兩杯酒,不屑道:“哼,你居然現在還看不透。若是內應找到公主,不用問,刀光劍影是肯定的。若是找不到,趁著夜色,他們的人馬得趕緊撤離孟陽。這就是逼你進府在這兒拖延我的目的。不過是給我一個假象,讓我覺得你們今晚不達目的不罷休,以便集中力量在府中,忽視你們準備撤出孟陽的舉動。”

奇怪的是袁少華反倒不怒了,似乎心情好轉,悠閑地吃著菜,譏諷道:“剛你還說我們下了血本,這會又說撤退。正理反理都讓你說了。”

柳玉陵一陣長笑,仍然自斟自飲,“今晚之後,皇上皇後還能放過他們?真要成不了,難不成還在孟陽坐以待斃?說你蠢你還不信?十幾年的夫妻,我對你真心實意,卻換來你的仇視。他們分明就是利用你,卻讓你死心塌地。”

袁少華暴怒,額上的青筋都突起了,低聲嘶吼道:“你對我好?哼,你在平縣和閔炫每次相會,都不讓我進去。你們做了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我是你丈夫啊。我這頭上還不知帶了多少綠帽!我想要兒子,和你商量私下尋個外室,也不讓她進門,就是為我生兒子。我都這樣低聲下氣了,你居然還拿皇後來壓我!我每回出去見人做生意,回來你就要盤查一番。你不認可的我就什麼都不能做!本來發達了,我以為我這庶出的也能在父兄麵前揚眉吐氣了,結果他們都知道,我有個強悍的夫人,我就是個懼內的懦弱之人,什麼都靠著我夫人!你瞧瞧他們看我的眼神,連下人都在笑話我!我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是你裙帷之下的軟蛋!”

柳玉陵猛地扔掉酒蓋,抱著酒壺一頓痛飲,順手將壺扔了,然後緩緩站起,平靜得看著袁少華,道:“我若和閔炫有什麼,怎會以清白之身嫁你?當初尚是晉之天下,京城又是閔炫的地盤,我入了他府都能保持清白之身,更何況一個在平縣落魄的閔炫!不想讓你去,隻怕你受辱。閔炫一向小肚雞腸,他的姬妾沒有他的許可便嫁給你,他堂堂一皇子的麵子能掛得住?難免不會苛刻你,我豈能忍心。你嫌我管你太多,嗬嗬,你我不是普通的商家,是替皇後娘娘辦事的,稍有不慎丟得可是一家人的命,我怎能不小心?至於兒子,唉,自從女兒出生,你去過我房中幾回?你我一夫一妻是皇後娘娘的旨意,抗旨不遵是殺頭之罪。我怎敢許偌你養外室?即便如此,平日我雖言語激烈反對,私下卻沒幹涉於你,你那三個外室至今仍是富貴生活。我都做到如此份上,你還是不甘,說到底都是你那所謂的麵子而已。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成天間攀比的就是玩弄了多少女人,哼,你被他們擠兌,就來怨恨於我?恨我也就罷了,你對女兒也是冷言冷語,竟還有次對她拳腳相加,那是她才多大?要不是下人回稟及時,女兒就要被你打殘了。以往我總是覺得女兒不能沒有父親,所以一直容你到現在。可惜啊。”她長歎一聲。

袁少華隻覺心裏突突直跳,他聽得真真的,這聲歎息裏沒有一絲的情義,眼前的女子陌生的不像是生活多年的妻子。雖有恐懼,但也不能在這個女人麵前失了男子的氣概,仍猶自嘴硬道:“可惜什麼!你這賤婦生的女兒也是孽子,成天扮成男人到處尋歡作樂,丟光了我的臉,當初我就該打死她才好。”

柳玉陵不想再和他做口舌之爭,狠狠盯著,一字一句厲聲道:“可惜這次公主想讓你死,你就絕不能活!”

袁少華“謔”的站起,失聲道:“公主真的在這兒?”剛想大聲喚人,隻覺腹中一陣劇痛,頓時無力地癱坐下來,嘴唇哆嗦,驚恐萬分,“你,下毒?!”

“你一定很奇怪,防範到那樣地步,我還如何下的毒?”柳玉陵妖嬈一笑,“你沒發覺我在一直喝酒卻從沒給你倒酒嗎?這些年的夫妻了,你的習性我知道,你一生氣窩火就會口幹舌燥,我故意拿言語刺激你,你放下戒心肯定會先喝點什麼緩解一下。其實這裏的湯菜都是有劇毒的,隻有酒才是解藥。但酒壺一直在我手裏,你隻會去盛湯。這也是為什麼我主動給你那試菜的隨從倒酒的原因。”

袁少華恍惚間記起,柳玉陵似乎一開始就把持著酒壺,原以為見她麵上有些淒然,是不忍夫妻情絕,所以抱著酒壺借酒消愁,沒想到這毒婦心思竟這般詭異。此刻他也顧不得想什麼,用盡最後力氣連滾帶爬去拾那被棄的酒壺,拚命仰頭張嘴,使勁灌著,隻是一滴酒也流不出來。

柳玉陵靜靜看著袁少華被毒物折磨痛苦的模樣,淡淡地笑著道:“你以為你能用錢收買人,我就不能?這些年我放任你,就是顧著你在外頭的麵子,想著你能念著我的好,能浪子回頭。可你竟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完全不顧我們母女死活。你還真以為這些年我是不管不顧完全抓瞎?你就算瞧不起我,也別忘了我的靠山可是皇後娘娘。就憑著你們那些烏合之眾也想和天鬥?即便我勢弱,那也有個天大的優勢,我能直接報官,孟陽的官府在我這一邊,你們比得了?再說這些也沒意思了,反正過了今晚你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活了,不如借我的手,讓你這條爛命作為我女兒向公主表忠心的大禮。”看著即將氣絕的袁少華,她幽幽道:“當初皇後娘娘還是前晉公主時就曾要我細細想過你是否是良人,唉,娘娘何許人也,許是早料到了今天,我竟沒有聽娘娘的話,悔之晚矣!”她伸腳踢了踢躺在地上、卷成一團的屍體,長長出了一口氣,整個神色輕鬆了許多,慢步走出花廳。

廳外橫七豎八躺著幾具屍體,還有三個勁裝黑衣男子站立著,見到柳玉陵躬身施禮道:“按照夫人的指示,偷襲成功,這些人全部見了閻王。以後屬下等全憑夫人做主。”

柳玉陵微一頷首,“爾等棄暗投明,我定不會虧待你們。”

“我朝國力蒸蒸日上,君主賢明,民心所向,我等豈可做那蚍蜉撼樹的蠢事?當年親屬犯事,明明就是他們作惡無辜連累了屬下等,如何能怪到朝廷頭上?屬下等俱是明事理之人,就是恨也該那些作惡之人,自然再不會跟著他們繼續那十惡不赦的行徑。”其中有個黑衣人恭敬道。

“你們明白就好。不過現今還需要你們繼續潛伏著,至於回去如何說辭,你們自己定奪。待到事成之後,我保你們富貴無虞。”柳玉陵鎮靜地走下來,特意看了一眼給袁少華試毒的男子屍體,嘴角譏諷翹起,所謂忠心不是人人都有的。所謂家恨也不是人人都願意去報仇的。有時候實力對比太過懸殊,也是人心思變的重要原因。就憑你們這些蠢貨也想和皇後娘娘鬥?她抬頭望望天邊,又側耳細聽,遠處隱隱有了嘈雜。她揮揮手,道:“官府的人來了,你們去將府中內應給鏟除了,然後趕緊出府躲起來,想好說辭再去找那些反賊。”

那三個黑衣人一抱拳躬身,瞬間消失地無隱無蹤。

柳玉陵閉目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已是一掃陰鬱,像換了個人。她輕聲叫來下人,指示了一番,緩緩向女兒院中走去。

柳青早回來陪著公主說話,內心卻越來越煎熬,娘到底做了什麼安排,公主會不會有危險。這些她一概不知,隻能焦急地幹等著。卻見公主穩坐釣魚台,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不由暗暗欽佩心折。突地耳邊似乎傳來了呐喊,她以為聽錯了,凝神再聽,雖是離著遠,但可以肯定是交鋒的聲音,難道是府中家丁和那些反賊打起來?她趕緊叫了個丫鬟去打聽下。

不大功夫,丫鬟回話來,外麵有群歹人想打劫府邸,夫人命人報官了,官府派兵正和歹人打著呢,有幾個先竄進府的歹人被家丁發現,所幸都被打死了,不過家丁也死了五六個。

柳青一愣,娘竟用了官府的人?再抬眼看見公主不住微笑點頭一臉讚賞,又聽公主道:“柳夫人好計謀啊。柳小姐不做點什麼,似乎都對不起如今這局麵。”

公主這話提示明顯,但提示什麼呢?柳青細細思量,猛然一拍腦袋,對著公主一揖到地,轉身出屋,叫來五個心腹小廝,低聲命令道:“去把姓袁的那幾個外室,還有孩子都除了,再放把火,燒得幹淨。”她的內心陰冷又得意,歹徒入城,不多搶燒幾家,怎能說得過去?她倒是不為防止將來家產被分才痛下殺手的,憑著她和娘的智慧有多種方法能隱匿錢財。她是擔心柳家的前途。姓袁的一死,那些外室便沒了依靠,絕對會上門攪鬧,到時娘親怎麼和皇後娘娘交代?姓袁的公然抗旨養外室,娘親身為妻子不聞不問,便是從犯。這事鬧開了,皇後娘娘再怎麼信任娘親,也不可能不責罰娘親,這可事關皇家尊嚴。所以她才會對公主一揖到地,其中的感激不言而喻。才要轉身回房,見母親來了,趕緊上去攙扶著,又伏在母親耳邊將剛才做得決定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