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豪難道犯法了?這個想法一出現,像在李萌萌的心裏捅開了一個大窟窿,呼呼地往裏灌著涼風,她的手在發抖,方向盤已經握不住。
難道劉豪不是出軌,而是——她不敢深想,車輪一滑,車身一歪,她尖叫起來——
成了遊魂之後,她反而不再想去查探事情的真實麵貌,因為光是看著劉豪,就知道一切都如她所料想的。
她詭異地出事後,劉豪認為這是自己做錯事的報應,他午夜偷偷潛去他親手挖的孤墳那裏懺悔,他滿懷愧疚,不論是對素昧平生的張芳,還是孤寡老阿姨,還是現在病床上未蘇醒的李萌萌,還有她的父母。
李萌萌第一次上我的身寫給劉豪的那封信,其實說了這個問題,她假裝這信是在她出事前寫的,寫清楚她知道了一切,希望劉豪能直麵這個問題。
他撞死了一個人,怎麼辦?
揭開真相需要巨大的勇氣,劉豪不敢。他第一時間撕毀了那封信,假裝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事情過了這麼久,意外撞死人加上逃逸、私自處理屍體,這麼久隱而不報,事情已不如一開始那麼簡單了。
所以李萌萌第二次來找我,希望透過我的出現,給劉豪施加壓力。
其實你要問李萌萌希望他怎麼做,李萌萌也不知道,替他隱瞞下去,是她不願意的;將他推到審判台前,也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前者,痛得煎熬,後者,痛得傷心。
於是,萬生撕開了這個真相。
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情感上我能理解李萌萌,理智上我知道什麼是對的。
事情這樣發展值得開心,因為終於不用一直擔心如何麵對這件事了。
心結解開,李萌萌醒了。
李萌萌醒來的時候,真的忘記了她作為遊魂經曆的那些事,她不知道我有某種特殊體質,也不知道太平間萬生的真相。她隻是想起自己車禍前最後一分鍾所擔心的事情,如果命案是劉豪造成的,她該怎麼辦,他該怎麼辦,他們該怎麼辦。
李萌萌醒後回憶起車禍前所有的事,一直鬱鬱寡歡,直到劉豪主動對她坦誠了全部事情,她才痛快地大哭了一場。
劉豪默默地請了長假,準備一切後事。
李萌萌拜托我替她送他去警局,劉豪去投案自首的事,目前隻有我們三個知道,他倆做的決定,對外誰也不說。
不知道他倆怎麼計劃的他們將來,李萌萌在這一段感情最開始就預言他們會悲劇收場,現在看來,好的不靈壞的靈。
和那麼多平常的日子一樣,我們和那麼多上班的人一樣正常下班,同事們開心地互道再見,有的和朋友去聚餐,有的去接孩子,有的回家陪父母吃飯,有的去談戀愛,沒有誰像我們,每走一步,都離幸福生活越來越遠。
劉豪的步子是沉重的,走得很慢,仿佛腿上灌了鉛。他手上搭著外套,解了白襯衣的前麵兩粒扣子,頭發也被搓得一團亂。
加上憔悴的麵容,看著像個十分落魄的中年男人。
不知道是今天天氣太熱,還是他最近虛得很,短短的從醫院到他家的距離,才走了一半,就累得滲出熱汗,他摸一把額上的汗,說:“這大半年來,胖得不少,一胖就容易累。”
“還好,不算胖,”我說:“男人壯實點看著成熟些,有安全感。”
他自嘲地笑了笑,將手提包和胳膊上的外套換了一隻手拿著,把紮在腰間的襯衫也抽提了出來,我看著那皺皺的下擺,聽到他說:“胖了特別怕熱。”
他的手在自己腹部拍了拍,“腎上腺糖皮質激素把我身上的脂肪都搬到這裏來了。”
他的話說得很隱晦,提到這個腎上腺糖皮質激素搬運脂肪的事,我想起在大學課堂上我們討論過這個問題,是有關思想壓力增加讓人變胖的話題,當時的課堂氣氛很熱烈,我們的記憶都很深刻。
腎上腺糖皮質激素的增加是對於人思想壓力增加的一種應激性反應,這種激素能讓人的頭腦清醒,保持機警狀態,有助於處理壓力帶來的各種複雜情況,壞處就是,它會改變人體脂肪的分布,把大量脂肪搬運到腹部髒器周圍和腹壁上形成小肚子,大肚子如將軍肚之類的。
劉豪說這麼一句話,是在告訴我,他壓力一直很大。
怎麼可能壓力不大,我要是背負這樣一個關於人命的秘密,我也會壓力山大。“還好,馬上都結束了,雖然會服刑,至少精神上輕鬆很多,誒,你往哪兒走?”
過了醫院附近的紅綠燈,他走了個去警察局的相反的方向。
他說:“我忘了帶一樣東西,先回家拿吧。”
“什麼東西?”
“我和萌萌的照片。”
“轉到看守所的話,私人物品都會被扣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