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之真的一直在崖獄裏,再也沒出來。
竹之猶豫了許久,還是想去和他談一談。
到了崖獄,眼前的人讓他有些驚訝。
一身月牙色的外袍髒的不成樣子,頭發也亂糟糟的,完全不是記憶中的溪之。
“你真的打算在這裏一直待下去麼?”竹之聲音沉著。
溪之抬眼看他,苦笑了一下:“是二師兄啊。”然後便不再說話。
眼底的青黑讓竹之無法忽視:“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溪之冷笑,卻並不回答他的話,反問道:“師兄是來幹嘛呢?”
“如果你是要哀悼,要難過,這一個月時間已經夠了。她人都已經不在了,你再懊悔,她也不可能活過來了。跟我出去吧,師父他們都很想你。”
溪之靠在冰涼的石牆上,也不看竹之,像是在自說自話。
“我這一個月都沒好好休息過。我一閉眼,就能看到飛揚她渾身是血,麵無表情的問我,四師兄,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然後我眼睜睜看著利劍穿過她的身體,卻無能為力。好不容易睡著了,小時候的畫麵卻不斷閃現。她要去泉澗抓魚,我們都不肯,她固執的一個人去了,然後回來衣服都濕透了,發了高燒。”
“醒來後她淚汪汪的看著我說,四師兄,我沒抓到魚,一條都沒抓到。我剛想安慰她,突然畫麵一轉,就到了師父師叔給她宣判死刑的那一天。我想著,這次又隻有她一個人了,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像小時候一樣哭鼻子。”
“二師兄,我不知道你和三師兄的想法,但我知道,我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小師妹就這樣沒了。大家在一起十多年的感情,難道還比不上鬼穀的利益麼?師父他們違背了門規,現在連道義也不要了麼?”
“住嘴!”竹之喝止他:“沒有師父,我們早就死了。你現在居然滿口仁義道德,開始指責起師父了?對,我承認,飛揚的死我們的確做得過分了些,可是師父為鬼穀考慮有什麼不對?飛揚她的身世你難道不清楚麼?如果她真的想要推翻鬼穀,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你難道要師父眼睜睜看著師祖傳下來的百年基業就這樣被毀了?”
“那就該用飛揚的命來換取鬼穀的安穩麼?她為鬼穀付出了多少,就因為她開始追查當年的事情,你們就要對她痛下殺手。當年的證據,不是早已經被毀屍滅據了麼?如果不是我們攪亂了她的人生,她現在還在陸府當她的三小姐,本就是我們欠她的。師祖在創立鬼穀時,始終堅持武林正義。可是現在,我們的所作所為稱得上正義麼?”溪之也激動了,在二師兄心目中,難道人的性命就那麼微不足道麼?
竹之第一次見到他這樣激動的樣子,想著他平日裏和飛揚關係最好,一時難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氣就消了大半,長歎一聲:“我不想和你辯解,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天殺八十餘人現在失去聯係,穀裏還有許多事務需要處理,出不出來隨你吧。”
崖獄很快又陷入平靜。
溪之麵無表情的坐在石牆邊,突然覺得很迷惘。
這一刻他突然無比羨慕沈牧塵,可以在煩心的時候遠離這一攤子事兒,也不必在師徒情誼與道義中陷入兩難。
正當他陷入自己的思考,進退兩難時,一個沙啞的女聲突然響起。
“我在泉清池旁為她立了墓碑,剛剛立好,你要一起去祭拜麼?”
是綠央。
溪之緩緩抬起頭,綠央也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但眼裏的血絲讓人無法忽略。他開口道:“我想飛揚如何也想不到,最後將她推入萬丈深淵的,竟是日夜相伴的侍女吧。”
綠央一下子紅了眼圈,她別過頭不想讓溪之看到。溪之卻不打算放過她。
“她的行蹤,是你告訴師父他們的吧。你明明知道師父對她的殺意,明明知道她最信任你,所以你裝作不明一切,甚至在那次師父試探的追殺中替她擋了那一劍,讓她覺得,你是站在她這邊的。”
綠央被戳中痛楚,麵色一沉,卻依然一言不發。
“這一個月,我想了很多事情。我和牧塵被關起來時,師父還在追查飛揚的下落。如果飛揚有心躲,我們不可能那麼快找到她。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和我們中的一個人有聯係。可是我想來想去,隻有一個人最有可能,那就是和她一起長大的你。”
“未央麵冷心善,她做不出這樣的事情。我和牧塵都和外界失去了聯係,飛揚也對我們有芥蒂。她離開鬼穀後,唯一可能相信的隻有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綠央沉默了好久。然後才緩緩開口:“你猜的不錯,可是還有一點沒猜對。她並不是完全信任我。她告訴我的地址並不是真的,隻是她自己不想躲了才現身的,否則我們沒那麼快找到她。”
溪之冷著臉,一字一句:“我問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她?為什麼?”
“她不死,鬼穀必有大難。”綠央麵色平靜的說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