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超越性情(3 / 3)

你朋友的鄰居友好而親切,可是你對在這麼嘈雜的音樂中交談頗感壓力。此刻——就像一聲爆炸聲一樣——你再一次從你的甜蜜點上跌落,除非這次你處在過度刺激的狀態。或者你會一直處於這樣的狀態之中,直到你同這個晚會上人群邊緣的某個人進行了一次促膝長談,或者你直接離開了晚會現場,又重新回到你的小說世界裏。

想象一下,如果你意識到你正處於一個尋求甜蜜點的遊戲之中,那麼你在生活中的表現會提高多少呢?你可以調整你的工作、愛好以及社交生活,這樣你就可以盡可能長時間地待在自己的甜蜜點上。那些認識到自己甜蜜點的人,總會有勇氣辭掉讓他們精疲力竭的工作,開始一段嶄新而自我滿足的事業。他們可以根據家人的性格來選擇房子:帶有舒適的靠窗座位和多角落、小空間的房型適合內向者,寬敞的、帶開放式餐廳的房子則是為外向者準備的。

了解自己的甜蜜點可以增加你生活各方麵的滿意度,但其意義還不限於此。有證據表明,甜蜜點有時會讓人從生到死。根據沃爾特·裏德陸軍研究所最近所進行的一項有關軍人的研究,在缺少睡眠的情況下,內向者的情況要比外向者好,缺少睡眠是一種喚起的抑製條件(缺少睡眠會讓我們變得不再警覺、活躍、有精神)。那些手握方向盤又昏昏欲睡的外向者要格外小心——至少要等到他們喝杯咖啡提提神,或者打開收音機,讓自己的興奮水平恢複之後才可以開車。相反,在嘈雜的容易引發過度喚起的交通噪音中,內向者應該格外集中精力,因為噪音會影響他們的思考。

既然我們知道了刺激存在不同程度的最佳水平,那麼埃絲特的問題——站在講台上的恐懼——也就有了解決的辦法。過度喚起幹擾了注意力的集中和短期記憶,而這些都是講話時至關重要的部分。因為公開演講從本質上講是種刺激類的活動——即使是對於像埃絲特那樣並不怯場的人——所以內向者會發現他們的注意力在他們最需要集中的時候被幹擾了。埃絲特會是律師界的常青樹,換句話說,她是這個領域中知識最淵博的人,而她同時也永遠會對即興演講望而卻步。她可能永遠都不能在演講的時候從她龐大的記憶數據庫中任意抽取數據來舉例。

而一旦埃絲特對自己有了充分的認知,她就可以要求同事們在演講前提前通知她來作準備。這樣的話,她就可以練習自己的演講內容,並在這個過程中尋找到自己的甜蜜點,最終帶著這種狀態上講台。她可以以同樣的方式會見客戶、處理網絡事件,甚至可以處理與同事之間非正式的討論——任何帶有強度刺激的情境都會讓她的短期記憶和熟稔於心的事情變得難以駕馭。

埃絲特需要努力通過平衡自己的甜蜜點來解決問題。然而有時候,接受現實是我們唯一的選擇。若幹年前,我決定克服自己對公開演講的恐懼,掙紮糾結了半天,最終我還是報名參加了一個培訓機構——紐約公開演講與社交焦慮中心。我卻對此頗感懷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靦腆的人,也不喜歡那個聽起來像是某種病理問題的稱謂——“社交焦慮”。但課程是在脫敏訓練的基礎上開設的,這種方式對我很有效。脫敏訓練通常是克服恐懼症的一種有效手段,包括讓自己(以及你的杏仁核)在可以控製的範圍內反複暴露於你所恐懼的事物麵前。這種方式不同於那些冠冕堂皇卻毫無作用的建議,諸如你應該跳下水去學遊泳——這可能會有用,可是更有可能會產生進一步的恐懼,進而在你的大腦裏編碼形成害怕、恐懼和羞澀的循環。

我發現自己選了一家很不錯的公司。課上約有15個人,帶領我們做練習的是查爾斯·卡格諾,他結實健壯,有一雙讓人溫暖的褐色眼睛,帶著高雅的幽默感,他本人也是一名資深的暴露療法受益人。他說,對公開演講的焦慮已經不再讓他夜不能寐了,可是恐懼是個狡猾的敵人,他一直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

在我加入之前,這個講習班已經開課數周了,而查爾斯向我保證,同樣歡迎新人。這個團隊遠比我期待的要好:有位時裝設計師留著長卷發,塗著紅唇,穿著尖尖的蛇皮靴子;有位秘書戴著厚厚鏡片的眼鏡,做事一板一眼,總是在講自己是門薩(Mensa)會員;有一對夫婦是投資銀行家,他們高大而健壯;還有一個演員,有一頭烏黑的頭發,一雙明亮的藍眼睛,穿一雙彪馬(Puma)運動鞋,神情愉悅地走過房間卻稱自己在整個過程中怕得要命;還有一個華人軟件設計師,總是帶著甜甜的笑容,但是笑聲裏卻充滿了緊張。毫不誇張地說,這就是紐約人的寫照。你在一個攝影班裏或者意大利廚藝班裏所見識到的人大概也是如此。

事實並非如此。查爾斯解釋說,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在小組前發言,隻要這種情況發生在我們可以處理的焦慮程度之下。

一位名叫拉蒂沙的武術教官是那晚吃螃蟹的第一人。拉蒂沙的任務是在全班同學麵前大聲朗讀羅伯特·弗羅斯特的詩。拉蒂沙留著長長的辮子,帶著大大的笑容,看起來就像一個無所畏懼的姑娘。她準備好朗讀的時候,她的書撐開放在講台上,這時查爾斯問她,以1到10為數值範圍,她此刻有多麼焦慮。

“至少要到7。”拉蒂沙說道。

“慢慢來。”查爾斯說,“世界上隻有很少的人可以完全克服自己的恐懼。”

拉蒂沙小聲而吐字清晰地朗讀著詩篇,聲音裏隻有細微的顫抖。當她完成任務的時候,查爾斯的臉上寫滿了驕傲。

“莉薩同學,請你站起來談談。”查爾斯指著一位年輕貌美的銷售總監說道。莉薩有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手上戴著金光閃閃的訂婚戒指。查爾斯說:“輪到你來給出一些反饋意見了。你覺得拉蒂沙看起來緊張嗎?”

“不。”莉薩說道。

“我是真的很害怕。”拉蒂沙解釋說。

“不要擔心,沒有人能看出來。”莉薩對拉蒂沙說。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同意,真的一點兒都看不出緊張。拉蒂沙坐了下來,滿臉的喜悅。

接下來就輪到我了。我站在一個臨時的講台前——其實那是個樂譜架——麵對全班同學。房間裏安靜得隻能聽到吊扇嗡嗡作響,窗外還有嘈雜的汽車喇叭聲。查爾斯要我先來個自我介紹,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大家好!”我用盡全力喊了出來,希望聲音聽起來有點穿透力。

查爾斯驚訝地看著我。“你隻要保持自己的本色就好。”他說道。

我的第一項練習比較簡單。我所要做的就是回答大家提出的幾個問題,比如:你住在哪裏?你的工作是什麼?周末做了什麼?

我很正常地回答了這些問題,一如平常溫和的語氣。大家都認真地聽著。

“誰還有什麼問題要問蘇珊嗎?”查爾斯問道。班裏的同學都搖了搖頭。

“那麼,丹,”查爾斯對一個身材魁梧的紅頭發家夥說道,後者看起來就像在紐約證券交易所做直播的CNBC的記者,“你作為一名銀行家,對事物都有著嚴格的標準。那你覺得蘇珊看起來緊張嗎?”

“一點兒也不緊張。”丹說道。

小組裏的其他人也都點頭稱是。一點兒也不緊張,他們都這樣認為——就像他們認為拉蒂沙不緊張一樣。

他們還補充說道:“你看起來很外向。”

“你看起來真的很自信。”

“你很幸運,因為你從來都沒有卡殼兒。”

我自我感覺良好地坐下來,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拉蒂沙和我並不是唯一得到這般評價的人,其他人的情況和我們沒什麼兩樣。“你看起來很平靜!”那些發言的人都得到了這樣的安慰。“如果你不讓他們了解你,他們就都不得而知。那你來這個班的意義何在呢?”

最初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如此重視這些能讓人重獲信心的事情。後來我才意識到,我之所以參加這個培訓班,是因為我想克服自己性情的局限性。我想盡我所能成為一名優秀而勇敢的演說者。這種對我的肯定是我通向這個目標的證據。其實我也懷疑那些對我表現的反饋其實是過於寬容的,但是我對此並不在意。我所在意的是,我可以讓觀眾很好地接收我的信息,而我對這次經曆也頗感滿意。我已經開始無視自己對公開演講的恐懼了。

此後,我作了大量的演講,有麵向10人的,也有麵向成百上千人的。我張開雙臂去擁抱講台。對我而言,這個過程有許多具體的步驟,包括將每一次演講都當成一項創造性的工程來完成,因此當我為了某個要演講的“大日子”準備就緒的時候,我都感覺自己在經曆一項深入的研究,而我也樂在其中。我也就對我產生深刻影響的話題作過報告,我發現如果是我所關心的話題,我會更容易投入其中。

當然了,現實的情況並不總是如此。有時,發言人需要講一些自己壓根兒不感興趣的東西,特別是在工作上。我相信這種情況對於那些很難激發熱情的內向者而言尤其困難。但是這樣的僵局裏卻隱含著一個好處:如果我們發現自己總是不得不就很多調動不起熱情的話題來發言,這倒是會激勵我們跳槽。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比一個人的信念所驅使的行為更勇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