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超越性情(2 / 3)

這種自我延伸能力——盡管是有限的——同樣適用於外向者。艾莉森是我的一位客戶,她同時在生活中扮演著商業顧問、母親和妻子的角色,她的身上就帶著外向者的性格特征——友好、率直、勇往直前——因而人們都稱她為“力量之源”。她婚姻美滿,有兩個可愛的女兒,還有自己白手起家的谘詢公司。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她驕傲的資本。

然而她卻並不總是對這樣的生活感到滿意。高中畢業那年,她仔細地打量自己,發現她一點兒也不喜歡自己的模樣。艾莉森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但是你從她的高中成績單上看不出來。她曾經一心想要進常春藤盟校,卻白白丟掉了這樣的機會。

她知道原因是什麼。她把整個高中時代都用在社交上了——艾莉森參加學校提供的所有課外活動——所以她用來學習的時間少之又少。偶爾她也會責怪自己的父母,他們對自己女兒的社交天賦頗感自豪,也並不過問她的學業,但她還是把大部分的責任歸咎於自身。

身為一個成年人,艾莉森決心不讓類似的錯誤重演。她深知在家長會和商務圈子裏多麼容易迷失自我。因此,艾莉森的解決辦法是尋找一個適合她家庭的策略。艾莉森的父母都是內向者,而她湊巧又嫁了一個內向的丈夫,就連自己的小女兒也是個超級內向的人。

艾莉森也漸漸找到了同這類沉默的人相處的模式。探望父母的時候,她可以像母親那樣冥想或者寫寫日記。在家的時候,她就與丈夫一起享受寧靜的傍晚。至於喜歡跟媽媽在後院親密交談的小女兒,艾莉森會把下午的時間騰出來,陪她在後院裏聊些有深度的問題。

艾莉森甚至還建了一個網站來同那些安靜敏感的朋友交流。雖然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艾米同她一樣是一個十足的外向者,但她大部分的朋友都比較內向。“我很感激那些善於傾聽的人。”艾莉森說,“喝咖啡的時候他們是最好的伴侶,而且能給我最真實的意見。有時,我甚至都沒有發現自己在做一些適得其反的事情,我那些內向型的朋友就會告訴我:‘這是你的做事方式,而我這裏還有15個其他的選擇。’我的朋友艾米往往也不會注意到這些,但那些內向的朋友在我身後默默關注著我的言行,給予我最中肯的意見。”

艾莉森依然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但她發現了如何從那些安靜的人當中獲益。

雖然我們可以超越性情的限製,但最好的選擇還是找準自己的位置,正視那片最適合自己的領域。

再來看看我另外一位客戶埃絲特的故事吧。埃絲特是一家大型律師事務所的稅務律師,她是一個身材嬌小的深膚色女人,每天腳步輕盈地走來走去,一雙藍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從來不會表現出靦腆的一麵。但是,她絕對是個內向者。她覺得一天裏最舒服的時刻就是沿著綠樹成蔭的街道,從社區步行到巴士站那安靜的10分鍾。其次便是關上辦公室的門,埋頭工作。

埃絲特的工作選得相當合適。作為一名數學家的女兒,她喜歡思考那些數目龐大的稅務問題,並且能平心靜氣地處理這些數字。(在第7章,我會解釋為什麼內向者可以在複雜的、需要精力集中的問題上表現得如此出色。)她是與另一家更大的律師事務所合作的團隊中最年輕的成員,這個團隊還有另外5名稅務律師,彼此之間合作得都很融洽。埃絲特的工作包括對那些讓她著迷的問題的深思,以及同值得信任的同事之間的合作。

埃絲特的稅務律師小組也要定期給其他的律師事務所作報告演說,而這些報告就成了埃絲特痛苦的根源,這倒不是因為她對公開演講有所恐懼,而是因為對於即興演講頗感惆悵。但埃絲特的同事們恰巧相反——他們剛好都是外向者,都很健談,可以在去作報告的路上決定演講的內容,並且能清晰而引人入勝地向他人傳播自己的想法。

如果給埃絲特足夠的時間來準備,她也可以把報告作得有聲有色,但是有時她的同事會在她早上上班的時候才告訴她當天要作一個報告。埃絲特曾經認為,自己的同事可以作即興報告是因為他們已經對稅法了若指掌,厚積薄發,她也可以做到。可是,隨著閱曆和知識的逐步積累,埃絲特還是做不到。

要解決埃絲特的苦惱,我們來看一下內向者和外向者之間的另一個差異:他們對於刺激的偏好。

自20世紀60年代末以來,一位有影響力的心理學家漢斯·艾森克推測,人們所尋求的是一種“適度”的刺激——不多也不少。刺激是我們從外部世界所接收的信息總和。刺激的形式多種多樣,從噪聲到社交生活,再到閃爍的燈光。艾森克認為,外向者比內向者更喜歡尋求這些刺激,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他們之間存在諸多的不同:內向者喜歡關上辦公室的門,一頭紮進工作裏,因為對他們來說,安靜的工作環境對智力活動而言是最好的刺激;而外向者會在一些相對活躍的活動中發揮最佳水平,例如組織團隊建設講習班或者主持會議。

艾森克同樣認為這些差異的基礎可能存在於大腦結構中,名為網狀結構上行激動係統(ARAS)。ARAS是腦幹的一部分,起著連接大腦皮層和大腦其他部分的作用。大腦中存在興奮機製,能使我們保持清醒、警覺以及精力充沛,在心理學中稱為“喚起”。而與之相對的則稱為鎮靜機製。艾森克推測,ARAS是可以通過控製流入大腦的感官刺激量來平衡過度喚起(over-arousal)和喚起不足(under-arousal);有時這些渠道是開放的,因此很多刺激會湧入大腦,有時流入大腦的刺激會受到限製,大腦所接收到的刺激程度就相對較低。艾森克認為,ARAS在內向者和外向者體內的作用機製也是不同的:內向者接收刺激的渠道是開放的,使自身處於刺激環繞之中而引發過度喚起;而外向者接收刺激的渠道相對較窄,從而更容易引發喚起不足。過度喚起不會產生嚴重的焦慮,甚至導致你不能直接思考——你覺得你受夠了一切,隻想回家去。而喚起不足則更像是幽居病,是缺少外界的刺激而引發的:你感覺心裏發癢、煩躁、慵懶,恨不得立刻就逃出家門。

如今,正如我們所知,現實是更為複雜的一種存在。首先,ARAS對刺激的控製不像消防車的軟管可以控製開閉,而讓整個大腦被瞬間充滿;大腦的各個部分在不同的時間被不同程度地喚起。同樣,在大腦中高喚起程度並不一定會引發我們同等程度的興奮。事實上,喚起分為很多種:高分貝的音樂所引發的喚起與迫擊炮引發的喚起全然不同,也同主持一場會議引發的喚起迥異;當然,你也有可能對某種形式的刺激更加敏感。“我們總是在尋求適度刺激”的說法也太過籠統:超級足球迷所尋求的是一種高度的刺激,而那些泡溫泉放鬆身心的人尋求的則是一種低度的刺激。

迄今為止,全世界的科學家們進行了上千項研究來測試艾森克的理論,即對於大腦皮層的喚起程度是研究內向與外向天然差異的重要線索,而最終,人格心理學家戴維·方德認為這種理論是“半對”的——雖然也是至關重要的一點。無論根本原因是什麼,大量的證據表明,內向者對於外界的各種刺激都要比外向者更加敏感,從咖啡到爆炸聲再到網絡事件沉悶的咆哮。而且,內向者和外向者在激發自身最佳表現上所需要的刺激程度也大大不同。

有一項著名的實驗可以一直追溯到1967年,現在依然常常出現在心理學課內實驗中。艾森克把檸檬汁滴到成年的內向者和外向者的舌頭上,觀察誰分泌的唾液更多。果然,那些性格內向的人,被感官刺激引發了更高程度的喚起,分泌的唾液更多。

而在另一項著名的研究中,內向者和外向者參加一項具有挑戰性的文字遊戲,他們要通過嚐試和犯錯誤來學習並掌握遊戲的規則。在遊戲過程中,他們要佩戴耳機,不時會有噪音從耳機裏冒出來。研究人員要求他們調整耳機的音量,直到他們認為“適中”為止。從平均數值來看,外向者將噪音的音量設定在72分貝,而內向者的音量則僅為55分貝。在這樣的音量下進行遊戲——外向者喜歡喧囂,而內向者偏好安靜——這兩種類別分別表達了相同的喚起程度(通過測量其心率及其他指標獲得),在這樣的情境下,他們在遊戲中的表現也基本相同。

而當內向者和外向者互換音量之後,一切都不同了。不隻是內向者被喧鬧的聲音過度喚起了,他們在遊戲中的表現也變差了——他們平均要嚐試9.1次才能學會這個遊戲,而之前在適度刺激下隻需要5.8次。對於外向者來說,結果亦然——他們在這種安靜的環境下處於喚起不足的狀態(很有可能會覺得無聊),相對於在吵鬧環境下的5.4次嚐試領悟遊戲規則,這種情況下需要7.3次。

以下研究與卡根的高度應激研究所得出的結論相結合,這條研究主線就為我們提供了透視自身性格的可能。一旦你認識到內向和外向可以理解為某種對於刺激程度的偏好,你就可以有意識地選擇適合自身性格的環境——不會過度刺激,也不會刺激不足,不會感到無聊,也不會感覺焦慮。你可以將你的生活組織成人格心理學家所定義的“最佳喚起水平”(optimal levels of arousal)的狀態,這種狀態我稱之為“甜蜜點”(sweet spots),這樣你會覺得生活更加有能量,也比從前更有活力。

你的甜蜜點是你獲得最佳刺激的地方。或許,你已經在不經意間找到了它。想想你躺在吊床上讀一本有趣的小說的情境,這就是甜蜜點。但半個小時過去了,你發現一句話你居然讀了5遍;那麼此時,你的狀態就是刺激不足了。於是,你給一個朋友打電話相約外出吃早午餐——換句話說,你是在提高自己的刺激水平——一邊吃著藍莓煎餅,一邊同朋友說笑、八卦,感謝上帝,你又回到了你的甜蜜點。然而這種愉悅的狀態隻會存在一段時間,直到你的朋友——這個外向者需要比你更多的刺激——說服你陪她去派對,而在派對上,你要麵對嘈雜的音樂和滿世界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