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霏霏,如柳絮飄揚。
這場雨輕柔綿長,撐了油傘,仍是打濕衣裳。綠衣女子蹙了蹙眉,索性順手將油傘棄之一旁。
“姑娘,這麼好的傘,竟不要了麼?”身邊不知誰人在問,她懶得理,“恩”了一聲。
抬眼望,水霧透過紗蔓飛揚到臉上,有些許濕漉的感覺。突然想起老者從前說過的一句話:這山中的天氣,像極了三月的揚州。
是的,像極。她不禁扭頭,望向身後的老者,他正凝神傾聽著什麼。
“如何?故地重遊,是否憶起故人?”她語氣裏有絲戲謔。
老者淺笑:“我不過是這揚州城中一個過客,又何來故人。”
有些惱恨他的密不透風,卻終究無可奈何。況且,他說得對,他和她,都隻是一個過客。
這座城,對她來說,實在太過婉約了。一路水波瀲灩、處處亭橋樓榭,滿眼垂柳飛花。甚至連三三兩兩掠過身邊的人,臉上都帶著旖旎春意,耳畔掠過昵噥軟語。
走過一座石橋,河畔的青石板上,布了密密一層苔蘚,小販們便在這濕滑中此起彼伏地吆喝,好不繁華。
這樣的地方,怎會有十八年前那場血光?
“姑娘,看看胭脂吧,上好的貨色。”
她搖頭,輕移蓮步。
“姑娘,你看這鐲子,成色多好!”
她繼續搖頭。
“姑娘,買件披肩吧,別讓雨濕了你的裙衫。”
身後,老者突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她回頭,壓低了聲音。
老者仍是笑:“我在想,靠你那所剩無多的盤纏,要如何在這個奢靡的地方落腳,隻怕連間象樣的客棧都住不起吧?”
她不怒,竟也跟著輕笑。
“盤纏?我並不需要,今夜,揚州城裏最繁華的樓閣將為我敞開。”
老者轉了轉蒼白的眼珠,似乎有些惑。
她笑:“十八年前,你可曾聽過?醉鳳樓?”
老者的表情倏然變化。
她笑得更媚:“這一著,可在你拈指掐算之中?”
“何必作踐自己?”老者歎息。
她收了笑,正色:“作踐?若要作踐,那便不再是我。”
夜幕垂,醉鳳樓。
暖香鶯歌,長街飄飛。
灩灩波光環繞中,一座樓閣燈火通明。明明是月開天淨的清朗夜,此刻竟平添幾分曖昧。
曲折長橋從那樓閣中延到岸上,橋闌邊,倚滿五色衣衫的嬌俏女子,三三兩兩聚著,但凡有人從橋上過,便一擁而上,展盡歡顏。
“你們看啊!”不知是誰喚了聲,眾女子皆轉頭望去,一時間,嬌笑四起。
橋盡頭,老者緩緩行來,麵色從容。
一紅衣女子邊掩麵而笑,邊挪步迎上:“喲!大爺,是頭一糟來麼?奴家還從未見過你呢!”
異香陣陣,老者微微皺眉。
“大爺,你是不是走錯道了?要不要奴家扶你啊?”黃衣女子話音方落,四周一片咯咯哄笑。
紅衣女子本想瞪她一眼,卻忍不住也撲哧一下笑出來,霎時,哄笑聲更加肆虐。
“替我找你們當家出來。”老者聲音不高,竟壓過了一群女子的笑聲,震得水麵輕輕蕩漾。
一瞬間的安靜。
忽地,爆發出一陣大笑。
“當家?你是說柳媽媽麼?”黃衣女子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也對,你這個年紀,又眼盲,隻有媽媽可以陪你。”
“啪!”是什麼物事劃破夜空。
“啊!”黃衣女子左邊麵上突然銳利一痛,她伸手探去,指尖一片紅色的濕漉。
眾人愕然,月光下,黃衣女子凝白如玉的麵龐上,赫然多了道血痕。
老者身後,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叫你們當家出來,沒聽到麼?”
黃衣女子定神,看清老者背後是個麵上蒙紗的綠衫女子,此刻她無端被傷,不禁氣從中來,怒道:“你是來找相公麼?隻怕此刻他正軟玉溫香,無暇顧你!”
她話音方落,隻見綠衫女子伸手在橋欄上一撫,隨即指尖輕彈,一抹晶瑩,有如破空之勢,直撲黃衣女子的右頰。黃衣女子根本不及退讓,“啪”,麵上又是一痛。
四周花容變色,方才,這綠衫女子顯然是故意放慢速度,讓所有人看清,她的利器,不過是橋欄上沾來的一滴水珠。
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叫你們當家出來,沒聽到麼?”
“你!”黃衣女子又驚又惱,一時竟說不出半句話,狠狠盯著綠衫女子,卻不敢上前半步。
“迎春!”紅衣女子向她使了個眼神,“速去通報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