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齋堂(3 / 3)

“是嗎……”她想,這跟聶宏駿說的可不一樣,聶宏駿說,聶甄是這世上最偉大最無私的爸爸,是最俠義的朋友,即使當年被抓入獄,他也要想法設法逃出來見他幾個兒子一麵,可為什麼方槐還是要趕盡殺絕,一定要把聶甄抓回去伏法呢?

三十幾年的朋友,就不能放一條生路嗎?

方若軒動了動嘴角,再也無法強顏歡笑。她的聲音靜若死水,卻滿含悲憤:“婆婆,我隻是不明白,聶甄為什麼要把我爸爸打成傻子……那時候,我才十二歲,大哥也隻有十五歲而已,聶甄也是有兒子的人,他怎麼下的了手……”

“是……是……”何賤連連點頭,每點一下,就湧出一串眼淚。“都是聶甄的錯,都是我們聶家的錯!”

“為什麼……”方若軒全身無法抑製的顫抖,昨夜那個海市蜃樓像是又出現在眼前,像個魔鏡,鏡裏伸出仇恨的魔掌,把她生生撕碎。

“為什麼聶甄在打傻我爸爸之後還要去找他!宏駿總是說,是我爸爸不給聶甄活路,可聶甄當時何嚐又給過我爸爸活路?我爸爸那時神誌不清,見到聶甄跟我大哥拉扯起來,他當然要幫我大哥,這才從桌上拿起水果刀……”

何賤雙眼緊閉,幾行清淚溶進她臉上的褶皺,“所以,他被你爸爸殺死也算自找的……我全當沒有過這個兒子,我們聶家,沒有這種是非不分、喪盡天良的兒子!”

“哼,”方若軒冷笑,“這是你們聶家的事,你說有就有,你說沒有……那就沒有吧!”

她站在窗前,聽著外頭嘩嘩雨聲,心亂如麻。

何賤吃力的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步三晃的走到她跟前,她卻不曾回頭看一眼。

她聽到心在破碎的聲音,身後這個老人,是她童年裏最溫暖的記憶,她記得那時候每天放學的路上,賤婆婆都會從口袋裏掏出幾塊零錢,給她在街角小店買一碗糖水,或買一塊棉花糖,有時碰到聶宏駿,便與他分著吃,他不舍得吃,她就硬塞在他口裏,甜甜的滋味纏著她的味蕾,一直纏了這許多年。

直到聶宏駿占有她的那晚,這股甜突然消失了,舌根舌尖,滿是他給的味道,如黃連浸染般苦澀的味道。

“噗通”一聲,何賤跪了下去,那膝蓋碰著地板的悶響撞在方若軒的胸口,讓她十足疼了一陣。“對不起……對不起啊……”

何賤哭著俯下身去,臉龐貼在地麵上,額頭重重的磕。方若軒沒有去扶她,盡管她心裏疼成了一個結,她也不願回頭再多看一眼。他們聶家,真的欺人太甚!

她的父親隻是做了職責範圍內的事,為什麼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

她在父親的病床前喊著“爸爸,爸爸”,可方槐隻是呆呆的看著她,絲毫記不得這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她在法庭上衝著犯人欄裏的方槐喊著“爸爸,爸爸”,可他隻是一臉的恐慌,眼神渙散,像個受了驚嚇的小孩,抱著頭不停的發抖;她在一地血泊中對翻著白眼不停痙攣的方槐喊著“爸爸、爸爸”,可他再也沒有反應,鮮血留在了人間,靈魂飄向另一個世界。

她突然哭沒了眼淚,她永遠也想不明白,在方槐因為精神問題和正當防衛而被判無罪之後,是從哪裏突然冒出了那輛車,他劃出一道拋物線,便永遠停止了呼吸。

對不起……她笑了起來,這三個字,似乎從不是為他們方家準備的。如果對不起管用,她又怎能被聶宏駿強留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