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宏駿不知自己那天是怎麼回了家,又是怎麼躺在了床上,這一躺,卻仿佛永遠都不想起來。那一夜特別的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火上的煎熬,都是冰上的顫抖,都是刀尖上的刺痛。
他黑著燈,聽著時鍾滴答滴答溜走,好像走的很快,可日出卻遲遲不來,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竟是個陰雨天,天邊灰茫茫一片,大地被籠罩在暗色之中,幾隻烏鴉飛過,落下淒涼的歌謠。
他直起身,才發覺又是已經僵直著躺了一晚上,頭稍稍有些痛,床單上點點滴滴栗色褐色暗紅色,纏著一股濃烈的酒精味。幾個造型各異空瓶子,歪歪斜斜倒在床頭櫃子上,也像喝多了的醉漢,不正經的嬉笑著看著眼前的一切。
看看日曆牌,他苦澀的一笑,距離分手那天晚上,時光好像已經走過了五天,他好像也在這張床上,和這些酒瓶子一起躺了五天。烈酒在空空的胃裏燃燒,從疼痛燒到麻木,一點一點燒掉他所有的希望和愛,燒掉他所有對未來的期許,對彩虹的眷戀,對她的不舍。
“大哥!”幾個弟弟突然闖進來,手裏還拿著備用鑰匙,他見了,起身下床衝他們笑笑,拍拍這個的肩,揉揉那個的腦袋,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他還是那個可以撐起他們世界的大哥。
幾個弟弟擔心的望著他,說道:“大哥,你沒事吧?我們……我們不是故意闖進來,看你這麼多天,進了房門就沒出來過,我們很怕你……”
“怕我想不開,為情自殺嗎?”他笑笑,直了直身子,伸手摸了摸下巴,下巴上已長出胡茬。“不會的!死不了,放心吧!”
弟弟們如釋重負的互望著笑道:“對啊,老大就是老大,不管碰到什麼難處,都能過去!”
尤其是二弟,更是一把搭上他的肩,嬉皮笑臉的衝他說道:“這才對嘛,老大!天涯何處無芳草呢?你要是喜歡清純的,今晚來我舞廳,我保證給你找一排!”
聶宏駿眯起眼睛,勉強笑了笑便朝浴室走去。他把水流開到最大,嘩嘩流水聲似乎可以暫時衝刷掉他的痛苦。他閉起雙眼,任急促的水滴噴打在他臉上身上,稍稍有點疼……
他想,原來,一向溫柔的水流也是可以讓人疼的,原來,愛情除了給他歡樂也是可以讓他疼的,原來,她也是可以讓他疼的。
不經意間,他嚐到了一點鹹澀的味道,正落在他的嘴角,他知道那是他自己的淚,他從不輕易落淚,這樣的味道對他來說,是另一種意義的深刻。
他嚐到了一滴,緊接著又嚐到了第二滴,很快的,第三滴第四滴接連落了下來,然後竟變成了一股一股的鹹。他張開口,任心中的委屈與這水流一起滑落,這麼多年,他竟從沒有痛痛快快哭一場。
他對自己說,聶宏駿,就這一回,隻許你任性這一回。
他走下樓,換了一件幹淨的粉色襯衫,一條淺灰色亞麻休閑西褲,嘴角帶著微笑,美美的飽餐了一頓,像往常一樣看看財經新聞,然後開車去了公司。
他神采奕奕的跟每個人打著招呼,他對工作依然要求嚴格,他還是那個賞罰分明的老板,他還會事無巨細的親自過問,親力親為把一切安排的妥妥當當。
他的公司還是有條不紊,他已經撤下了桌子上的那張她的照片,他告訴自己這不是世界末日,他拉開窗簾,雨過之後,遠方又出現了燦爛的霞光。
他對自己說,其實這世界,離了誰都是一樣轉。
可他還是提前給自己下班了,那個時間,是他每天去山上書店報到的時間。
他漫無目的開著車在街上閑逛,街上的景色還是一成不變,街上的人們還是木然的穿梭於城市之間,一切都沒變,一切卻都變了……街上再也沒有那兩個相依相偎的身影,海風吹過的地方,再也沒有她對他的彩虹的承諾,再也沒有,他與她傾盡一生幸福的似水流年。
他兜兜轉轉,竟然開到了她家附近。他猛的停下車,望著眼前那棟灰灰的高樓,心裏像是也跟著車子一起駛進了高樓的陰影裏。他搖搖頭,無可奈何的一笑,心中傳來陣陣疼痛,原來該忘記的還是忘不了,該放手的還是放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