愝梁已知今日早上天子去探望老太宰之事,此時見天子神色輕鬆,心底不禁猜想:難道邊賢老兒已答應分封之事?如此最好,此事已拖得太久,韓鄭二人已有不滿之意。
不待愝梁坐穩,天子已解了他心中疑問:“愝卿,老太宰與大司空今日上書,言我大安諸侯向來隻封王族子弟及功勳之臣,然韓鄭二人既非王族子弟,也非大安功勳,若就此封之,實難讓天下人臣服。兩位大人又言,少宰卿曾言今日我大安財力拮據、王師疲弱,故無力出兵匡亂反正,現今韓鄭二人所出朝貢禮品實有充實大安府庫之功,然尚不足以獲封諸侯,若兩人在五年內,每年再增納五十萬斤精鐵,解我王師之憂,方勉有獲封諸侯之功勞。”
愝梁與老邊賢在國事上向有不同見解,在分封韓鄭之事上,更是背道而馳。此時聽天子如此說,他頓如咽下一隻蒼蠅般,慣常掛在臉上的一絲篤厚恭謹的笑意不覺僵住了。
天子睨了這位愛臣一眼,繼續說道:“今日召愛卿進宮,實則為商量此事。”
眨眼的功夫,愝梁已神色如常,卻也不禁譏諷道:“老太宰大人重病之中,尚不忘憂心國事,實乃國之股肱。”
天子卻不以為意,一笑答道:“國人皆知愛卿與太宰卿為國事鞠躬盡瘁,皆為我大安股肱之臣。”
愝梁聞言趕緊起身,躬身一揖,應道:“我王謬讚,為國事盡心實乃臣下之職。”
為分封之事,愝梁已收取韓鄭二人大量珍寶財貨,鄭國使臣還特為愝梁送上了一雙稚嫩美妾,甚得愝梁歡心。
天子說完上書內容,愝梁已明白其中利害,心知韓鄭二人斷難答應,既如此,他自然不能附和天子,最好是徹底打消天子此念,以免分封之事又要拖下去。
剛才兩句話之間,愝梁已想好應對之詞,於是繼續說道:“我王,臣以為兩位大人所言差矣,大安府庫空虛、王師疲弱實乃眾諸侯多年納貢不足所至,並非韓鄭二人之過。如今二人願納朝貢已位列眾諸侯之首,且遠超其他諸侯;再者,二人應承納貢實占我大安每年所收朝貢三成有餘,若如此功勳還不足以獲封諸侯,不知兩位大人以為何人可封侯?”
天子本意是與愝梁好生商量此事,再加之他並非剛愎自用之人,朝堂之上也時有臣子與他相爭,然今日愝梁始終一副咄咄逼人之勢,天子心中不禁泛起一絲不悅,卻仍然笑道:“韓鄭二人應承納貢之財貨確可充盈府庫,然遠不足解大安今日財力之危,先鄭公曾跟隨我大安先祖出生入死、開疆擴土,實為我大安得以號令天下之大功臣,愛卿以為韓鄭二人所出些許財貨可與先鄭公功勳相比?”
愝梁見天子依舊笑意盈盈,然話中卻已含惱意,心知已不宜硬駁,想了想,收起話中鋒芒,恭謹答道:“我王言之有理,然我朝素來寬厚,眾諸侯每年所出之財貨,向來是先用於守疆料民,其後才是納貢,這也是我朝曆來國強民富、天下擁戴之緣由。如今,鄭一年所出精鐵也不過五十萬斤,卻要如數納貢,此例一出,恐引天下諸侯恐慌,到時要如何收場?”
天子微微一笑,點頭說道:“愛卿所言甚是,所以今日召愛卿進宮商量此事——隻是鄭國若不出這精鐵,老太宰與大司空兩位大人必將誓死反對分封之事,愛卿也知,若兩位大人真因此事丟了性命,這分封之事隻怕再無可能。”
愝梁心中又是一陣膩味,卻也明白了天子之意,並非要韓鄭二人納足這五十萬斤精鐵,然二人想要一斤不出也是不能,心中不禁對此事的始作俑者老邊賢與己虞更加憤恨,隻是麵上依然篤厚恭謹,思忖有頃方躬身一揖,說道:“既然兩位大人要鄭以精鐵納貢是為解王師之憂,我王可否準許老臣先見過大司馬,合計出王師五年所需精鐵之量,再來商議此事,如此對鄭與天下諸侯也好交代,於兩位老大人處也說得過去。”
至此,天子臉上終泛起一絲滿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