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空己虞已屆不惑之年,幼年時期,他曾拜其時已名滿天下的邊賢為師。到長大成人與老師同朝為官之後,心中對老師的敬重之情日漸深之。昨日,他從城外回到府中已是半夜,聽聞老師醒轉的消息後,今日天剛破曉就急急趕到太宰府探望。
老邊賢今日更見精神,雖依舊無法下床走動,然坐起已無大礙。已虞在臥榻前落座之後,兩人自然說起韓淵鄭季分封之事。
侍女推門進來低聲稟報:“大人,天子駕到。”
兩人對望一眼,老邊賢又轉頭望了望窗外尚在爬升的紅日,說道:“看來王上心中甚急。”
天子昨日從太醫令處得知老邊賢醒轉消息之後,心中大是輕快。這老邊賢以德、以功、以忠誠名滿天下,若就此去了,國人定會眾口一聲,說老邊賢是為護大安根基被逼死在朝堂之上,如此譴責他這天子也難以擔待,也就別再想以分封韓淵鄭季換取朝貢之事了。如今老邊賢既已醒轉,事情自然大不一樣,若老邊賢就此不再反對分封之事,他這天子既可落個敬老尊賢之名,又可得韓鄭二人所出朝貢之大利,可謂一舉兩得;若老邊賢依舊反對,也可先以理勸之,若終是不從,還可以生花妙筆昭告天下分封之理由,如此一來,在天下人眼中最多也就是君臣意見不合,或他這天子對老臣之言置若罔聞,國人議論譴責一陣也就過了。
天子方踏進太宰府,就被告知大司空己虞也在府中。天子心想:如此正好,可一並說說分封韓淵鄭季之事。
天子見到老邊賢之後,自然是一番殷殷關切,然後老太宰竟十分知趣,主動說起分封之事,天子心中一陣喜悅。
天子離開太宰府時,手上握著一封太宰與大司空兩位重臣的聯名上書。這上書隻有一重意思,韓淵鄭季若想獲封諸侯之位,當在五年內,每年再增五十萬斤精鐵作為朝貢,若不如此,兩人誓死不從。
天子坐在車中,將老邊賢與己虞上書又細看了一遍,然後折起收在懷中,蹙著眉頭細思:若韓鄭二人應了這上書,自然可再得一筆大利,隻是兩人祭出徐國後,鄭國國力已大減,若五年中,每年再出五十萬斤精鐵,實則可能直接淪落為二等諸侯,既如此,二人如何會答應?隻是兩人若不應允,邊賢與己虞又如何會答應?想到此,天子眼前突然一亮:兩位老臣既然非在朝堂上當眾上書,實則是為自己留了轉圜之地,看來再榨出些精鐵實非不可能之事。
既已想通要緊之處,回宮路上天子一路苦思,終想出解決之法。
天子回到宮中已是正午,不及用午食,先急急喚來內侍,吩咐其傳召少宰愝梁午後進宮覲見。
自當日朝堂事發之後,眾人隻見天子終日流連後宮,實不知天子心中一直焦慮不安:其一自是擔憂老太宰性命安危,其二則是擔憂分封之事拖得太久,有諸侯趁亂出兵鄭國,到時也就無人再需他這天子的分封,那到手的大利隻能眼看著灰飛煙滅了。如今老太宰既已醒轉,他自要趕緊推進分封之事,爭取早日將徐國納入王畿之地,將三倍朝貢納入府庫之中。
午後的一絲熱風吹得王宮大書房外的荷塘泛起陣陣漣漪,連帶的周遭有了些許涼意。剛從炎炎烈日下走過來的少宰愝梁,迎麵碰上這縷涼意,竟大有舒爽愜意之感。
立在大書房門外的內侍見愝梁到來,也不通傳,徑直推開書房門將他讓了進去。
大書房內置有碩大的銅製冰櫃,在這炎熱的夏日午後絲毫也無悶熱之感,天子正坐在書案前,手中拿著一卷竹簡,見愝梁走進來,一疊聲招呼他坐下。
天子細思兩位老臣上書之後,已想明白:兩位老臣不在朝堂之上公議此事,反倒私下上書,實因兩人心裏清楚,韓鄭二人定然不會答應增貢五十萬斤精鐵之事,這封上書隻是用於施壓韓鄭二人,最終隻要兩人答應增納精鐵,就算不足五十萬斤,其量也定不可小覷,於王師終是一件大利之事。
自韓淵鄭季願以豐厚納貢換取諸侯之位以來,愝梁一直力挺之,可謂正合天子心意,愝梁也因此與鄭國使臣走的近些。正因如此,天子想透兩位老臣用意之後,遂決定讓愝梁去說此事,也就急急將愝梁召進了宮。天子之意,愝梁先去將此事告知鄭國使臣,看韓鄭二人如何應對,再做下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