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地方武裝和政府軍直接打仗的時間不多,畢竟真正的戰爭是一個係統工程,耗費巨大,需要源源不斷的人力財力供給,真實而殘酷。各大武裝們就以武裝押運、保護軍火走私、毒品交易、看管賭場,以武裝實力劃分地盤,分管交通要道,說來,倒更像是一個南美早期的戰爭商業生態。
這時候,就需要很多雇傭軍。
緬北人稱中國雇傭軍為“達號”,“達”是尊稱,“號”指漢人。在緬北,“達號”非常多,但大部分屬引漿賣車者流,不直接跟軍隊、毒品接觸。2003年開始的果敢,山頭林立,大大小小派係時有對立,大多仿造軍隊的建製,有連,有旅,大多數時候井水不犯河水,除非,他們要搶地盤。地盤,是一個武裝派係的經濟命脈,因為控製一條走私路線,等於控製了這條路上所有玉石、木材乃至毒品的運輸。一般而言,毒品和玉石走私都是武裝押運,大型的走私團隊在起行前都會和沿路的各個地方武裝打點好,交了過路費雖然沒發票,但是對方要保證在自己轄地裏對方的人貨安全。而武裝派係收了過路費,官兵工資獎金發一部分;部隊小金庫留存一部分;上繳上級武裝一部分;上級部門收到稅收後作為武器采購財政收入。買了武器下發給各山寨;當山寨遇到遠超自己實力的同行來搶地盤的時候,就會作戰。有時候,遇到暴力衝卡,不按章繳費的大型走私團夥,也會打仗。
雇傭兵的工資有高有低,低的隻相當於昆明工人的月薪,高的可以超過上海北京的白領。但是人員流動性極大,一般來說,更有本事的,會去賭場看場子。那時候,果敢也有了賭場。
老陸就是在賭場見到麻子的。當時,他剛剛拒絕一個推薦人發出的讓他做參謀的邀請。一出來,他就聽見有人在大喝一聲:“操!給老子再提點錢來!”
在真正的賭場裏,大喊大叫是頗為忌諱的,隻有麻將館才大喊大叫。賭場裏,人人都很安靜,不是緊盯著自己的牌,就是緊盯著荷官,眼神呆滯,表情麻木,跟一群僵屍一樣,是輸是贏,臉上隻有微妙變化,輸100萬和輸1萬的,表情都差不多。但是這個聲音實在是太突兀了,而且,他永遠忘不了這個聲音。他一看,那個身穿迷彩服的人,正是5年前的麻子。他熱血上衝,花了很長時間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推薦人一看,趕緊拉他走。然後悄悄告訴他,這個人叫麻司令,在國內好像當過警察、還做過官,後來因為貪汙還是犯什麼事,被革職了,然後就來了緬甸,因為心狠手辣,策劃能力強,很快做了一個小地方武裝的頭目,是他們的死對頭,他們的頭兒一直想除掉他,沒門。老陸慘淡一笑,是啊,他做官,不就是因為踩在他和另外兩個同夥的屍骨上嗎?心狠手辣,5年前那天,他就領教過。
他對推薦人說:“既然你們是死對頭……剛才你說的事情,我答應了。”他就這樣成為了參謀。
普通雇傭兵隻能住十幾個人一間的大營房,他不僅有單間,還可以看衛星電視,甚至收得到中國的台。平日軍隊裏的夥食就是大鍋菜湯就飯,俗稱“玻璃湯”。部隊裏每周殺一頭豬,每個月能吃上2-4次肉,但他每天三個菜。
他所在的軍比較弱,而麻子的武裝兵強馬壯,有的旅還有裝甲車,但老陸覺得並非沒有勝算。緬北地形複雜,多山林。他隻需要因地製宜,利用遙控炸彈殲敵於無形之中。老陸的武裝,人員素質也非常低,很多人背了多年的槍,對口徑、彈道、射表全然不知;對於戰場作戰,也隻會打群架,從不考慮戰場組織、作戰預案、火力搭配。他雖然是個中國雇傭兵參謀,但能單獨製作軍用地圖,還會指揮叢林戰鬥。
可惜,他一直沒能除掉麻子。3年前,機會終於來了,果敢爆發了好幾場大型的戰役,政府軍與地方武裝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戰爭。此刻的麻子做了當地派係最不齒的事情:向政府軍投誠,並且調轉槍口,瘋狂屠殺其他地方武裝,以及自己的兄弟,甚至還派人暗殺其他地方有債務往來的人,其中,包括阿頌的父親。他再次踩在弟兄們的屍骨上,坐收漁利,因為害怕報複,回了國,改名換姓,一將功成萬古枯。
老陸所在的旅,死了很多人,他知道,自己必須回來了,跟麻子新賬舊賬一起算。
“他,就是這次的開發商,名字改了,叫徐龍海。”老陸說。為什麼麻子終究也選了會水市呢?是不是和老陸當初逃亡會水的原因一樣?
森娃一拍而起,他路過紅星場的時候,就看見工地打圍了,上麵寫著“龍海集團”。眾人陷入驚呼,像發現了新世界。畢勝捶胸頓足,一陣發誓,說一定要報仇。
原來,你回來不是因為我。畢竟想著,心裏苦笑了自己一萬遍。當然,我也不值得。
“你是咋找到我們的呢?”畢竟問他。她的眼神很躲閃。如果他不傻,他會知道,她想問的是,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呢?
老陸平靜地回答:“我打了這麼多年山地站,還不知道去哪裏找人?”
滴水不漏。一點都沒有特殊對待。她心裏苦笑著。好吧,你這樣冷淡,我又何必一廂情願呢?
“老陸來了更好,我們就可以商量下一部計劃了,在這兒躲著肯定不是辦法。現在,我們是跑,還是……跑呢?”她說。
“要跑你跑,我要殺了徐龍海。”畢勝咬著牙說。她有點生氣,畢竟反問大家,是在慪老陸的氣,可是,這不是藐視她這個有血海深仇的人嗎?
嚴敬又開始講他的讀書大業,並且試探森娃能不能借點錢給他,婉兒氣得起身就走,四處摔東西。
大家陷入爭吵之後,畢竟和老陸之間反而顯得極度安靜。
“你這麼多年,過得還好嘛?”老陸若無其事地問。
“你是不是故意躲我?”畢竟死死盯著他,在這樣的困境下,她突然有了一股末日情緒,當年,她也是這樣末日情緒,破罐子破摔,好吧,你躲我,那我就讓你躲一輩子,“你當年也是故意躲我……我才傷害了你。直到去年,我才知道你躲我的原因。對不起,我當時太自私了,太不懂事了。”
“其實……”老陸思索了很久,好像下了很大一個決心,想向她宣布一個事情。突然,隻聽“當”一聲巨響,一個金屬碰撞牆壁的深深回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循聲望去,一直在發脾氣砸東西的婉兒不知道碰到了什麼機關,牆上突然彈開了一道大門,門裏是一道長長的通道,燈光刷刷地逐次亮起來,隧道中如白晝,像打開了一道時間之門。
眾人瞠目結舌。
“該不是穿越了吧?”阿頌驚呼。
老張一拍大腿,“我就曉得,這個肯定不隻是一個戰備電廠,也肯定不止才外麵這麼點大!”他神采飛揚地講當年的傳說,據說,為了修這座廠,軍隊幾乎掏空了整座山。
大家順著走道往下走,越走越驚奇。
下麵竟然還有兩層,每一層都是設備完整的車間。第二層是辦公室和生活區,甚至還有禮堂,第三層和第四層是車間。車間裏設備和機床依然完好,牆壁上寫滿了標語。
“媽的,報仇有望了!”老陸和老張熱淚盈眶,“這裏他媽的以前是個兵工廠。”當年,在西南這些山裏,隱藏著無數巨大的兵工廠,還有飛機廠。當年火速上馬,如今火速被遺忘。這些機器,如一具具木乃伊,在這山洞凝滯的時光裏不生不滅。
接著,他們找到了更多東西,這個兵工廠還有幾個隱秘的出口,可以一直通到幾公裏外。他們又看見了倉庫,裏麵竟然有好幾十箱罐頭和壓縮餅。老陸開了一個罐頭,嚐了唱,說,還可以吃,不過開了之後得立馬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