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遲疑中,還是行動起來了。畢竟這聽起來還是一項誘人的生意。
他們在紅星場建起了第一個家庭作坊——因為他們沒想要去辦任何工廠證件,紅星場有紅星場的運行傳統。那是一個加工真空食品的作坊,畢竟找人把老費那裏幾個報廢的真空打包機修了修,製作的是紅星場屹立20年不倒的鹵雞腿,對,就是畢竟當年吃的那個雞腿。那個90年代從會水市鋼鐵廠下崗之後,淪落到紅星場開鹵菜店的夫婦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一筆驚人的錢收購了,還被奉為老板。隨後,他們交出鹵菜秘方,做鹵雞爪、鹵雞翅、鹵鴨腳、鹵鴨頭……紅星場那20幾個菜販子的老婆、離婚自己帶孩子的單身女人們都來了。她們每天在作坊裏燙雞鴨,扒雞毛,熬鹵水,貼商標。
事實證明,畢竟從小到大的口味是對的,這個叫“畢家鹵味”的牌子,很快鋪遍了會水市的大小菜市場,以及大大小小的超市、車站。當然,畢竟鹵味未必是會水市十幾個菜市場裏最好吃的,但是,每個菜市場門口把守著兩個畢竟的賭場馬仔之後,其他的真空鹵味就進不了菜市場了。
很快,畢家就把老費的廢品站直接收購了,把所有的廢品全部處理掉,在原來的地塊上建立了一個家具廠。畢竟和老張親自傳授多年積累的化腐朽為神奇的獨門手工技藝,不僅生產大大小小的家具,還處理、翻新舊家具。因為成本低、業務廣、質量過硬,很多廢品站把收來的舊家具送來翻新。這些家具很快覆蓋了會水市的幾大家具市場,因為價格便宜,很快賣得風生水起。當然,他們的貨也並非最便宜,隻是因為家具市場裏哪家店要是比他們便宜,門口就會站著幾個凶神惡煞的紅星場馬仔,橫眉冷對進店客,直到他們妥協為止。
這種簡單粗暴又理直氣壯的方式讓畢竟的廉價作坊生產越來越大,紅星場的閑散勞動力逐漸被激活,像一場革命運動。
再後來,又是服裝廠、棉被廠、玩具廠、蛋糕坊……畢竟選的所有的工廠都精心思考過,第一,不能有汙染,二,規模不能大,盡量用人工,少用機器,就業最重要。第三……要有推廣,主要由她的馬仔幫她打市場。她甚至開始代理酒水,紅星場的歌廳裏,隻有一種啤酒可以賣,不過因為酒水的利潤實在太大,當他們想向會水市區的其他娛樂場所推廣時,遇到了強大的阻力——別人也有人馬,還有黑白勢力的保護,於是畢竟隻有放棄。
當紅星場馬仔們一次性進了10個住醫院後,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方式是一個大問題——為了搶占紅星場產品的市場,畢竟得罪了很多舊勢力,原先各大菜市場的菜霸、家具廠的市霸們,總是不時聯合起來,伺機尋仇。雙方已經在街頭對壘過好幾次了。退縮是不行的,他們隻會被圍剿得更慘,和解也不可能……和解?那得找對人。
於是,畢家三姐妹找到了大力哥,那個在紅星場的對陣中敗下陣來的,大力出奇跡的大力哥。她知道,最近有幾次街頭對壘,就有他的人在暗中煽風點火。為什麼選他呢?他雖然跟她對陣輸了下來,人才儲備也不如她,但是他迅速轉型,業務走出了紅星場,靠著舊部打人海戰術,目前掌握著市區很多娛樂場所的酒水運送和保安人員,還壟斷了大部分露天停車場。
沒想到,大力哥還挺客氣。
畢竟沒說話。畢勝從容地打開自己的新款愛馬仕大包,把底一翻,往桌子上嘩啦啦地倒出一紮一紮的人民幣。
“大力哥,久仰大名。今天來,不為別的,啥也沒帶,這50萬,隻是見麵禮。”畢勝說。
大力哥的表情變得溫柔起來。
“沒人和錢過不起,我建議,咱們冰釋前嫌,所有恩怨全部翻篇,大家一起發財。”畢竟說,然後頓了兩秒,補充道,“要麼,我們繼續打,看還打得了多久。我曉得,你也很頭大,那些小地痞頭子也經常騷擾你。不如我們聯合,分成,或者占股,都好商量。”
大力哥看著她,表情更加輕鬆了起來。三人幹掉了手中滿滿一杯白酒。
從此,紅星場的畢竟加上市區的大力哥,勢力迅速擴充,相互幫襯,威振江湖。
紅星場的棚戶們慢慢賺了錢,很多人忽然發現自己再不是外來的打工者,他們開始拆掉那些石棉瓦、塑料布搭的臨時居處,開始修新房子了。紅星場正在慢慢變化,甚至成了會水市最具有活力的中心,那段時間,大家在會水街頭一看到那些臉上洋溢著自信,穿得誇張、出手大方的人,就知道他們一定是紅星場新晉階層。
紅星場漸漸告別了過去那種和會水市兩相隔離的狀態。有的人開始在市區買房子,於是,連房產中介都在紅星場設了點,最初賣房子給畢竟的那個中介在外麵闖蕩了一圈之後,又回來了,還專門拜訪了一次畢竟。畢竟也很客氣地給他介紹了幾個客人。市區的快遞也首次將送貨車開到了這兒,並在這裏設了直投點。
畢竟和大力哥也與時俱進,製定出新的遊戲規則,他們認為,紅星場的兄弟們一定要轉型。他們教會兄弟們,再不許喊什麼“紅星派”、“畢老板”,而要叫“公司”,“畢總”。他們真的成立了很多個公司。財務公司、商貿公司、文化傳媒公司、物流公司……但凡能夠沾邊的,都注冊了,隻不過財務公司下麵的人幾乎都是以前賭場放高利貸的,商貿公司的人都是追債的,文化傳媒主要是婉兒負責的也綜合和歌廳,物流公司主要由大力哥把控,負責所有市場的運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