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月色朦朧且暗淡,一道黑色的人影飛快地躥進陸黎昕的戲滄院中,又很快與那深沉無邊的黑暗融為一體。
房門吱呀著叫了一聲,順著門縫溜進來一陣冰涼的秋風。陸黎昕吹了吹火折子,他那張還未長開的俊臉在騰然亮起的忽明忽暗的火苗映襯下微微發亮,可眸中的光卻泛著寒意。
那黑影悄然無聲的好似幽靈一般,在陸黎昕麵前單膝跪了下來。
火折子上的火苗微微搖晃了兩下後就熄滅了,房間內重又歸於沉寂。半晌後,陸黎昕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起來似有幾分與他年紀不相符的老成,“你不是回瀾城了麼?”
跪在地上的人低垂著腦袋沉聲應道:“主人讓屬下留下來助公子一臂之力。”
陸黎昕在黑暗中彎起唇角勾勒出三分薄涼的意味,手裏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火折子,“區區一個陸家哪值得樓主如此大費周章?”
“樓主行事向來謹慎周全。”他的語氣畢恭畢敬,隱約還有幾分尊崇。
“我知道了。”陸黎昕輕飄飄的聲音中聽不出什麼情緒,眸中卻閃過一絲詭異的光亮,“既然你來幫我,那我也就不必束手束腳的了。”
“屬下一切聽由公子差遣。”
屋外又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冷雨,月亮悄然躲進了雲層斂起最後一抹光輝。
*
眼看著中秋將至,書院未等到下旬就放學生們回去休沐了。
黃茂將陸黎昕擠走了之後心情一直不錯,下學後就邀請了那幾個和他一道謀事的同窗去城郊的風月茶肆吃茶。
這風月茶肆亦屬於風月樓底下的營生,不同於一般隻是供人暫時落腳休憩的簡陋茶肆,風月樓一向是走奢華路線,一座茶肆修建得比尋常客棧還要精細大氣,所以這些在城郊念書的學子平常無事時都愛往風月茶肆跑。
黃茂被三五個同窗簇擁著走進茶肆,直接就問店小二點了幾壇上好的花雕,又和同窗好友說:“今日本少爺請客,大家不醉不歸!”這風月茶肆也販酒,但來客大多都隻是小酌幾杯,並不會如尋常聚會那般開懷暢飲。
幾個少年都正是氣血方剛的年紀,一口烈酒入肚後辛辣的滋味衝得人臉頰都是紅彤彤的,心中頓時升起萬丈豪情,紛紛舉杯應道:“不醉不歸!”
吵吵嚷嚷的惹得周圍的客人投去不滿的目光,認出這行人身份的客人更是搖頭歎息,覺得這群京中紈絝實在是頑劣不堪。
“這次能將陸家那低賤的外室子趕出書院,大家都功不可沒。”黃茂一條腿踩在椅子上,頗為豪邁地向眾人敬了杯酒,剛脫稚氣的眉眼間有幾分洋洋自得,“黃茂在這裏敬諸位一杯。”
生得賊眉鼠眼的金府嫡子金順對他奉承一笑,“我們也瞧那姓陸的不順眼許久了,小小年紀不知收斂,成日裏就知道在先生麵前出風頭,委實可氣。”金家是商賈大戶,做的是絲綢生意,家業也是遍布雲國各地。但上流勳貴家的公子哥大抵都瞧不上商籍,平時都是將他們排斥在外的。
這次金順能夠攀上黃茂,正是因為誣賴陸黎昕偷竊的主意便是他提出的。黃茂從前與他也不甚交好,這次卻也將人邀請了過來喝酒。金順的這一步棋顯然是走對了,他越發賣力的想要討黃茂歡心。
“就是,區區一個外室子,也想成為人中龍鳳?”其餘人也應和著。
黃茂聽著他們七嘴八舌的話語,心中愈發覺得暢快,又大口灌了杯烈酒,辛辣的滋味在唇齒和胸膛間炸裂開來,他忍不住開懷大笑了起來。
“卑鄙小人。”一道清朗的聲音驀然插了進來,聲音不大卻壓過了那一片嘈雜之音。黃茂扭過頭,目光陰鷙地看向說話之人,唇角還掛著一抹冷笑,“喲,這不是右丞相府上的七少爺麼,怎的今日也有如此雅興來這茶肆喝茶呢?”
景天瑞撫了撫手中的折扇,目光中泛著冷意,“這茶肆本是清雅之地,奈何卻被些宵小之徒擾了清淨。”
“砰”的一聲,黃茂將他手裏捏著的酒杯砸在景天瑞腳邊,冷著臉喝道:“你說誰是宵小之徒?”
景天瑞垂眸呷了口清茶,並不理會他,黃茂卻不依不饒地衝上前去拽著他的衣襟將人提了起來,他身邊的那一群公子哥也圍了上去,聲勢浩大的頗有些嚇人。
景天瑞比生來就高高壯壯的黃茂要矮了大半個頭,這會兒被他提起來雙腳都快要離地了,臉色很快就漲紅了有些喘不過氣,他費力地扯起一抹嘲諷的笑,“君子動口小人動手,誰是宵小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