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主怔跪在地上沒有反應過來,還是陸九凰淡然地叩首,“謝主隆恩。”
雙手舉過頭頂接過聖旨,攙扶了一把站起來時身形有些搖晃的陸家主,陸九凰語氣嘲弄地喚了一聲父親。他才回過神來慌不迭地塞給那傳旨的太監幾錠銀子以示感謝。
那太監眼底才閃過幾分滿意的幽光,扭頭就有些諂媚地對陸九凰說:“驚華郡主,皇上還有些賞賜,奴才這就差遣幾個人給您抬到院子裏去。”
陸九凰也露出得體的笑:“有勞公公了。”
等將宮裏來的人都送走後,陸九凰正要回棲梧院。陸家主叫住她,卻又一言不發,隻神色複雜地盯著陸九凰。那有些渾濁的眼神中包含萬千,可唯獨沒有父親對親生女兒該有的情愫。
“父親可是有什麼吩咐?”眉眼間流露出的淡漠像極了那個女人。
陸九凰的容貌和方曲兒有六七分相似,看在陸家主眼裏卻好似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所以他一直都對這個女兒喜歡不起來。
回憶起那些往事,陸家主眸中飛快地掠過一抹厭惡,臉色陰沉了下來,“你大姐姐未曾出嫁之前都是由她主持中饋。如今聖上將你賜婚於七王爺,七王爺府上一直中饋乏人,你也該學著如何做好當家主母了。”
“父親放寬心,九凰即便再愚鈍也總不會差過大姐姐的。”揚唇淺笑,陸九凰說出的話亦是輕飄飄的,卻如同一把鋒利的刀狠狠捅在陸家主心頭上。
婚禮過後,陸辭畫再一次淪為京城權貴茶餘飯後的笑柄談資。
人人都笑她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明明是高門嫡女卻不知檢點與人無媒苟合,最後隻能委身做妾。如今才進二皇子府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就折了腹中的孩子,再想扶正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陸辭畫新婚之夜流產,所以三朝回門的那天並沒有回陸府,但二皇子府上竟都不曾派人來通報一聲。陸家主白等了半天,第二天上朝再見到二皇子時麵上就有些不好看,但雲萬裏根本就不把他當嶽丈看待,甚至還有幾分遷怒。
陸家主一顆心涼了半截,第二日灰白之色就爬上了鬢角,整個人像老了十歲。
這會兒被陸九凰戳到痛處,陸家主心口一陣絞痛,眼前陣陣發黑險些暈厥過去。陸九凰見他嘴唇歪斜、眼角抽搐似有中風的跡象,隻能走上前去替他紮了幾針,待他氣息平複下來後才緩緩說道:“大姐姐出嫁,二姐姐體弱,府中如今能主事的就隻有九凰了。九凰自然不會推辭,一定會將陸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
陸家主瞪大著眼睛看她。
“九凰也就不托大給父親開藥方了,不過父親最好還是找大夫來調理調理身體。”免得哪一天被她活活氣死了,她還要擔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說完她聘婷嫋娜地走遠了,徒留下陸家主胸中氣血翻湧險些吐出血來。
回到棲梧院後,陸九凰讓春梅把那四個丫鬟召集起來,在院子裏跪成一排。
陸九凰就躺在廊簷下的太師椅上悠然地翻著之前管家送來的公中賬本。手邊的茶杯裏飄騰著嫋嫋的茶煙,茶葉在杯中打著旋兒。
幾個丫鬟麵麵相覷不知道到底做錯了什麼惹得主子生氣,可誰也不敢開口詢問原因。
接下來的半柱香內,陸陸續續有其他院裏的下人跑到棲梧院裏,一瞧見這架勢也紛紛跪了下來。轉眼間院子裏就黑壓壓的跪了一大片。直跪到日懸中天陸九凰也沒讓他們起身。
四月末正午的陽光雖算不上毒辣,但曬久了也不免讓人有些頭暈目眩。
也就春梅一人站立在陸九凰身側,腰杆挺得筆直,目光從各個院子裏的下人身上逡巡掃過,頗有些揚眉吐氣的意味。
又過了許久,已經有小丫鬟忍不住低聲啜泣了起來。
陸九凰這才從賬本中抬起眼眸,不怒自威的目光令眾人腦袋愈發低垂恨不能埋進胸膛裏去。
“父親上午才將公中大權交到我手中,諸位沒過多時便知道要來我院中請安了。”唇角微揚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陸九凰有些漫不經心,“看來諸位可全都是聰明人呢。”
跪著的人都有些瑟瑟,一顆心提在了嗓子眼裏生怕陸九凰發作。如今的陸九凰是高高在上的驚華郡主,誰也不敢再把她當做從前那個軟弱可欺的陸三小姐。
“先前大姐姐將陸府打理得很好,我也不準備再白費那個力氣去整治你們。”話鋒一轉,“可我最恨搬弄口舌、無事生非之人。”陸九凰銳利的目光在幾個瑟瑟發抖幾乎要跪趴在地上的人身上停留了片刻,那迫人的氣勢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