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嚴寒,大雪紛飛。
她趴在床前拚命搖晃著身體已經變冷變硬的娘親。
一邊搖,一邊哭。
“娘,娘,你醒醒,不要丟下瑤兒一個人,你醒醒啊……”
臘八節,所有人都在享受全家人圍在火爐前一起喝臘八粥的喜悅。
她找了一個沒有那麼多雪覆蓋的地方,獨自一人挖坑,獨自一人將娘親下葬,手上腳上全是凍傷,她卻像一個沒有知覺的木偶娃娃,任由那些傷口流膿、潰爛。
她流浪街頭,以乞討度日。
兜兜轉轉三個月,開春時,一個穿著綾羅綢緞,自稱是她爹的男人出現了。
她終於又有親人了。
她不在乎庶女的身份,不在乎自己被嫡出的妹妹當丫鬟奴役,不在乎被父親忽視、厭惡。
他們是她唯一的親人。
夏季荷花開滿池,她再次遇上了那個俊美的男子。
她記得,他是唯一一個願意給她幫助的人。
那一日他伸出的援手,讓她仿佛以為,天神降臨。
因為他,娘親活過了那個秋天。
她想報答他。
她想陪著他。
她知道,身在那個位置,他的心是孤獨的。
在他的幫助下,她學醫了,她救了很多人,她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很滿足。
又是一年秋天,漫天落葉下,他們私定終身。
雖然她清楚,以他的身份,此生絕不可能隻有一個女人,但她不在乎。
她答應過,一輩子都會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他送給她一個很漂亮的玉鐲,他說,這是他娘親給他的,讓他將來娶妻時,送給娘子。
所以現在,他將玉鐲送給了她!
她寶貝的不得了,生怕摔壞了,每次在他不在,被妹妹拖去幹粗活的時候,她都會小心地將玉鐲收起來。
每晚臨睡前,她還會對著玉鐲笑得傻兮兮。
白雪皚皚時,他的娘親也去世了。
她想陪在獨自舔舐傷口的他身邊,卻因為那厚厚的一堵宮牆,被無情地隔絕在外。
他要守孝一月,她每天扳著指頭數日子。
可她終究沒有等到他,她等來一個殘酷的事實。
她無意中聽到爹和哥哥、妹妹的談話。
原來,爹之所以接她回來,是想要得到娘親留給她的一樣東西。
他根本沒把她當女兒看待。
還有妹妹,她也喜歡他,她一直想做他的妻子。
她處處針對她,是認為她搶走了她的愛人。
最後的最後,她被她最在乎的親人,活活淹死在她院中的水缸裏。
那一刻,她怨恨他們所有人。
她發誓,若有來生,定要他們付出代價!
或許是老天垂簾,她重生了。
曾經的陌家小姐早已淹死在池塘裏,她占據了這具身體,代替她活下去,並留存了她所有的記憶,去忘卻了關於安瑤的一切。
也或許因為終究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麵,她執念太深,他送給她的玉鐲,竟也跟著她一起到了陌家小姐的手上。
她雖然忘記安瑤了,卻始終將玉鐲貼身帶著。
她潛意識裏認為,這對她很重要。
事實證明,這真的很重要!
……
見陌瑤神情像癡傻了一般,鳳傾瀾卻失去了耐心。
他不管不顧,上前一步抓起她的手腕,硬生生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
“瑤兒的玉鐲為什麼會在你這裏?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你說話!你給我說清楚!”
他麵色沉冷,深黑的眸底卻仿佛隱著足以毀天滅地的怒氣,抓著她腕骨的手越收越緊,以致她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一直都知道,玉鐲是安瑤貼身戴著的,即便她死了,玉鐲也不應該會離開安王府。
可事實上,玉鐲是真的不翼而飛了,他一直都在尋找。
他甚至認為,拿走玉鐲的人,定然就是害死安瑤的凶手。
那日,當他從暗衛口中得知,玉鐲竟然就在陌瑤手上,他憤怒、困惑、懷疑……各種情緒都有,卻還是硬生生壓下了逼問她的衝動。
可現在,證據就在他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想著,他一字一頓,冷冷地問道:“陌堯,我就問你一句,瑤兒的死,究竟和你有沒有關係?”
任憑他捏疼自己的手腕,陌瑤似好無所覺。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曾讓她傾心愛慕的男人,眼眶漸漸變得酸澀,變得濕潤,一滴淚,就那樣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她蒼白的嘴唇囁嚅著,終於緩緩吐出那個曾念過無數次的名字,“傾……瀾……”
“你……”
身形一震,鳳傾瀾失神地看進她的淚眼裏,心,竟無端地抽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