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子卿墜崖以後,再沒有任何激烈的動作,舉手投足間卻平添了不少貴族之氣和華貴,可是到如今,全然不顧形象,不顧傷勢,直直衝進了風雪中。
江岸芷畢竟也在乾國混了半年,路況都已經熟識了,龍子卿初來乍到,又怎麼可能追得上她。
負傷的身體終於承受不住負荷,頹然跌落在積雪上,血氣湧上胸口,再也抑製不住的噴湧而出,手背壓住唇,卻止不住劇烈到身體顫抖的咳嗽,殷紅的血從嘴角溢出,渲染上蒼白的手,隨其滑落,在地上綻放成花。
“王爺!”風颯好不容易趕上來,看到龍子卿傷口複發,大驚,想要把他攙扶起來。
“岸芷,岸芷——”褪色的唇被鮮血染得鮮紅,顫顫合合,聲音裏帶著濃厚的哭腔,此時的龍子卿,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風颯扶著他走了一段路,身心飽受折磨的龍子卿卻撐不了多久,長長的睫毛仿佛很沉重,重到眼皮合上,就沒有再睜開。
身影重重的一倒,鑲嵌在雪地中,沒有知覺,沒有動彈。
後來,風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昏迷不醒的龍子卿給帶會使館,再後來,龍子卿徹徹底底的病了一場,全身上下除了額頭是滾燙的,其餘的都是冰涼的。
大冬天的,總不能讓他們去拿一條結冰的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降溫吧。
聽了大夫的吩咐,熬好了草藥,龍子卿卻是一點也喝不下去,喂下多少吐多少,七名死士都在,卻都束手無策。
“要是王妃在,我們就不至於這麼被動了。”風徹撇撇嘴角,表示自己的憤恨,已經在龍子卿身上用了很多辦法了,不奏效,隻能眼看著他的病情進一步惡化,藥喝不下。
江岸芷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有的魄力,竟然冒著大風雪能一口氣跑回王府,可是冷下心來,她又想砍了自己。
半年來的第一次見麵就這樣被她搞砸,以後再相見怕會更加尷尬和愧疚,龍子卿後麵好像有追來,可是,為什麼又不見了蹤影?
十指緊緊的糾纏,銳利的指甲狠狠的掐入手背上的肉,想起剛才看到龍子卿的情形,江岸芷真想殺了自己,雖然隻是短短對視片刻,但是她看得出來,龍子卿在這段時間裏消瘦了不少,憔悴了不少,滄桑了不少,皮膚顯現的,是一種病態的蒼白,跟以前玩全不能相比,風颯說的是真的,他真的受了很嚴重的傷。
江岸芷快哭出來了,抬起手臂用力擦去眼角的水霧,緊緊咬著下唇,拳頭上深深淺淺的,已經布滿了焦躁的痕跡。
她想見他!這種感覺重來沒有這麼強烈過!想要去詢問他的傷勢,想要緊緊抱住他然後放聲大哭。
可是,隻是想而已,江岸芷更怕的,是見到龍子卿的冷言冷語,見到他的漠不關心,見到他對自己和君翎的婚事作祝福——他敢!他要是敢這麼做,後!果!自!負!
江岸芷在大廳徘徊,幾度準備走出去,卻又縮了回來,不可否認的,她害怕了,怕得顫抖。
“王妃!”眼前黑影閃過,江岸芷還來不急嚇一跳,黑影赫然在她麵前半跪下來,接著,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風颯的聲音傳來,一改以往的平穩,參雜著焦慮:“屬下懇求王妃,請移架使館,去看看王爺!”
看清楚來人,江岸芷甚至是比他更為焦急,一把把半跪著的風颯拉起來:“風颯!子卿,子卿他怎麼了!”
“王爺病倒了,雖然是昏迷,但無論如何也喝不下藥,王爺很在乎王妃,若是王妃去的話——王妃?”沒等風颯說完,江岸芷已經從他眼前消失了。
“混蛋!和龍景璘一樣頑固的家夥!折磨自己的身體很好玩嗎!”而,就在他的身後,馬蹄聲和江岸芷埋怨的怒吼一起傳來,風颯轉過身去,江岸芷已經駕著馬從他視線裏消失了。
房間的門被大力撞開,江岸芷跌跌撞撞的跑進房間裏,用力推開呆若木雞的眾人,直接撲倒在床上。
“子卿,子卿——”她慌忙握住龍子卿指骨分明的手,是徹骨的冰涼,再一探額頭,卻是滾熱的燙:“他怎麼了,他怎麼了——誰能告訴我,他到底怎麼了!”江岸芷幾乎在咆哮。
房間裏的人都下意識的後退,驀然聽到背後有聲響,紛紛轉頭,看著剛剛趕到,氣喘籲籲的風颯。
風颯似乎鬆了一口氣,對他們使了個眼神,眾人會意,默默退出房間,把房門帶上。
龍子卿還是昏厥,幾乎沒有血色的雙唇合閉,江岸芷輕輕伸出手指,在上麵劃了一下,另一隻手仍然覆蓋在冰涼的大手上。
“為什麼你和景璘一樣,難道隻是因為是兄弟的關係嗎?”江岸芷低下頭,睫毛輕輕抖動,聲音也顫抖起來:“不肯喝藥?你究竟是在折磨你自己,還是在折磨我啊?”
龍子卿的指尖動了一下。
盛藥的碗放在旁邊的小爐子上溫著,江岸芷不顧瓷器的燙手,徑自取下來,拿起勺子瓢了一勺,吹了幾口氣,抵在唇邊試了試溫度,送過去:“子卿,把藥喝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沒用,不管江岸芷再怎麼的好言相勸,傾瀉下去的藥還是從臉頰上劃過,滴落在枕頭上。
“你別這樣啊——有什麼事等你好了,我們再好好談好不好?”江岸芷手忙腳亂的替他擦去殘留的印記,淚水一滴滴狠狠往下砸,泣不成聲,從未有過的慌亂:“我求你別這樣!我知道我錯了還不行嗎!難道這是你在向我報複的方法嗎!”
如果是報複,那麼你贏了。
我承認我沒有忘記過你,也承認舍不得看到你受傷,我承認,看到你痛苦,我比你更難過。
就算當初的龍景璘昏厥,她也隻是擔憂,可是看到如今的龍子卿,卻是撕心裂肺的疼,疼到她喘不過氣。
喂藥無果,江岸芷正在考慮要不要學一下電視劇裏麵的方法,嘴對嘴的喂?這樣是不是成功的幾率會多些。
突然,床上的龍子卿全身顫了一下,翻過身,微微蜷縮起來,眉頭緊皺,很冷的樣子。
“你,你很冷嗎?”江岸芷連忙放下碗,站起來,把被子往上拉些。
拉到一半,腕上驟然被什麼冰冷的東西包圍,龍子卿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可是抬眼間,他依舊緊閉雙目。
“岸芷——”龍子卿輕輕的夢囈一聲,下一秒,用力把江岸芷帶到床上,再一個翻身壓住她,氣若遊絲:“岸芷——”他埋首在她的頸間,輕輕磨蹭。
江岸芷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到了,好久才恢複過來,柔聲回道:“是我——”
“岸芷——岸芷,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龍子卿像是要哭出來一般哽咽,手臂緊緊攀住身下人的腰,那麼緊,就怕一鬆手,江岸芷再次消失,兩人身體貼合緊密,曖昧無比,卻又帶極了傷感。
和以前不同的是,此時的龍子卿,身體是冰冷的。
江岸芷愣了一下,手臂也攀附上他的肩,用自己的體溫暖化他,閉上眼,嘴角是淡淡幸福的笑。
“子卿。”她在他的耳邊,卸下心裏所有的防備,輕聲道:“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