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雲貴高原的中部,在崇山峻嶺的窄縫地帶邊緣,就是貓鎮了。貓鎮原本不叫貓鎮,而叫林溝鎮。大凡林溝鎮自上而下的人,對貓都有著特殊的感情和不可磨滅的記憶。隻因公務員們對貓有著特殊得不能再特殊的感情,以養貓聞名遐邇,在外地人心目中,逐漸地,叫貓鎮的日益多起來,最終“林溝鎮”這一名稱反而為人所遺忘。鎮中光宗耀祖的人,對貓有著樂此不彼的興趣,各人心中自揣著一部貓經,這與貓鎮的平民百姓的怨貓恨貓以貓為害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林冰站在鎮政府大院裏,若有所思地四顧著鎮政府大院:在工作的日子裏,她戀貓成癖,把家裏那四隻貓養得一肥二胖,雍容大度,儀表非凡。她不隻一百次說過,她喜歡的不是白貓不是黑貓也不是黃貓花貓,或者其他任何一種顏色的貓,尤其是黑貓,她最最最不喜歡。她最喜歡的是雌貓雄貓,尤其是交配過幾胎最好是幾十胎後的貓。這樣的貓最識人情味,最懂得那個主人最體貼,哪個主人最有能力照顧它。而且這樣的貓,有一個其他貓所無法比擬的優點,就是它最識趣最懂禮貌,最分冷暖寒暑。主人皺一皺眉頭哼兩個鼻音打三個噴嚏伸四個懶腰,抑或是傷神勞力眉開眼笑喜極而涕,它都會圍繞在你身邊,逗你哄你討你喜歡惹你樂。貓這種事物啊,真是可愛的貓可敬的貓殷勤的貓善解人意的貓一帆風順的貓。
還有一件事是她引以為榮的。這件事由來已久,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細細說來,一時半下又難以說清楚道明白,簡而言之,就是在她研究貓十幾年後,忽有所悟屋最後一弄二弄連三弄,悟出了貓有貓道人有人味的道理,於是她悠哉樂哉了一久,花了三兩個月,輕而易舉地寫成了一篇兩三千字的文章。這也是她今生今世有史以來第一次功成名就,獨立完成而且得以發表的文章。
細細說起來,那是一個包穀成熟的季節。她簡直清楚得要命。那天,到一個村視察了當年的收成情況。歸家的路上,看到了一群狗在田野裏猛奔狂吠,竄高撲低。就在這一刹那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衝動。這種衝動,在時隔十多年,又再次撩撥得她心情難以平靜,他似乎確鑿需要發泄一下。回到家,坐在沙發上,靈光突然一閃,情緒汪洋恣肆,一發不可收拾。經過一思二想三沉思悟出了貓有貓道狗有狗味的妙趣。
剛拿到登載那篇文章的雜誌後,她樂得幾天幾夜沒睡上安穩覺。夢裏總是樂極而醒,自言自語“你們曉得不?我不僅是一鎮之長,而且也快成為作家哰!作家曉得不?”這篇文章在鎮上傳閱一陣子後,從此樹立起了“有色之貓非貓說”。就象公孫龍創立的“白馬非馬說”一樣聞名了一下。她喜歡的是貓,既非公貓又非雌貓,更非雛貓,也決非仔貓。她就隻喜歡貓。每當提起貓時,她頓時現出似笑非笑、模棱兩可的神情。人人都有養狗養貓養兔子,可又有哪個能從中看到這許許多多說也說不完的道理,想也想不完的人生哲學呢?更令她激動不安的是,過去自己總是念別人寫的東西,有時念得頭暈腦脹,神經發麻,全身起雞皮疙瘩,有時還暗暗不解其中意,也得圄圇吞棗,而且花樣翻新地念上一通,真是有苦說不出。而今眼目下,可就大大不同了。這是自己一字一句地,寫了又改了又寫改、謄了又謄的精華之所係。這次的的確確完完全全是自己畢生精力之所積。自己從大學時代起,就有一個夢想,這個夢想比當官發財還要強烈得多,它支配著林冰從讀大學到就任鎮鄉鎮企業辦公室主任。自當了站長後,公事繁忙,漸漸地,這個夢也就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