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待穆家溝一片寂靜之時,長亭卻從床榻上起來了。他望了一眼窗邊圓月,隻是一個閃身的功夫,便已經套上了夜行衣,剛推開門沒有走幾步,就停住了腳步。
“……別跟過來,聽話。”
像是在自言自語,可是當長亭轉過身來的時候,麵前早已經站著一個笑嘻嘻的小姑娘了。
“師傅說了,寸步不離。”
婉婉嘻嘻一笑,越過長亭便大大咧咧地向前行去。穆長亭眉頭一皺,跟在了婉婉後頭,走得不緊不慢,甚至有些不情願。婉婉行了幾步,見師兄壓根就沒有跟上來,又轉過頭來拖著長亭向前走。
“快點走啊,師傅教你什麼都忘了?你這麼個速度,去了陸家莊天都亮了!”
“……你怎麼知道……”
穆長亭聽到婉婉這麼說,臉上露過一絲不解。婉婉回過頭來,一臉不屑地瞧著他。
“你在到這裏沒多久就頻繁地往浣紗鎮跑,我都跟著呢,你難道不知道?”
“……”
他當然知道,可是並沒有想到一個小姑娘會說中他的心事。不用想,一定是那個老頭告訴她的。
想到這裏,穆長亭不由得一陣頭疼。他這個師妹,雖然相處並不是很久,他卻已經完全了解了。
徹頭徹尾的惹事精不說,還是個包打聽。隻要是她感興趣的時候,沒有打聽不到的,很不幸,看來現下他和焚香的那一段前程往事已經成了婉婉感興趣的事情。
“走吧走吧!”
苦著一張臉的穆長亭並沒有對婉婉興奮的心情造成什麼影響,她嘻嘻哈哈地拽著穆長亭,長亭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記住,別妄動。”
說罷,長亭便與她一起施展輕功,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
……
夜涼如水。
鄒正言一人坐在陸家莊的花園角落裏,這裏有一方石桌,正好可以用來賞月,旁邊種著的梅花早就已經隻剩下枯枝敗葉了。
“怎麼一個人到這院子裏來了,你這樣,還真是少見。”
突然,焚香沿著那一彎小徑慢慢行來,手上提著一壺酒,拿著兩隻杯。雖然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確實沒有先前那麼僵了,焚香與他說話時還是掩飾不住挑釁與諷刺的意味。
“嗬嗬,你不是也一個人來的麼?”
鄒正言即便不回頭,也能夠聽出來隻有她一人,這個人,也隻可能是陸焚香。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提起這個名字時,心中竟然會有些莫明的波瀾。正言眯著眼,隻是看著夜空,卻並沒有回頭來望焚香一眼。
“我一個人來又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們鄒家人住進這裏之前,這兒可完完全全是我的家。”
焚香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徑自將那兩隻瓷杯擺在了石桌上,酒剛開蓋,便香飄四溢。
鄒正言閉眼聞了聞,轉過頭來時,一手拿過了酒壺。
“敢在夫家大哥麵前自稱我,普天之下,也就隻有你陸焚香一人了。”
“彼此彼此。你又何曾將我看成了你的弟妹呢。”
焚香說著,便取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並沒有看到掠過正言臉上的那一份不自然,待她酒杯空了,還讓正言再倒時,他的臉上早已找不到一絲複雜的痕跡。
“你這話怎麼說。”
“……打開天窗說亮話,反正大姐也不在這兒,婆婆也不在這兒,偶爾找個不太陌生的陌生人說些心裏話,也就當作醉話過了。”
鄒正言默默低頭喝著酒,聽著這明白話也隻是一笑而過。忽然,他皺了皺眉,眼中倒是多了些驚喜與考究。
“這酒,仿佛不是水中仙了。”
“嗬嗬,你再喝喝,怎麼不是水中仙?”
焚香倒也不介意他岔開話題,談天說地,自然哪裏都可以涉及。平日在這陸家已經夠累的了,現下各自卸下防備,做個一時半刻的酒肉朋友,又有何不妥。
在為自己倒酒的時候,焚香也訝然於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也不知道是自己成熟了,還是麻木了。或許這兩種品質其實是一樣的。
“嗯……水中仙,初嚐似乎是淡而無味,再喝卻唇齒留香,這香味慢慢散開,越喝越濃,叫人欲罷不能。”
“水中仙,是用百花釀製。說來也是豔歌姑娘別出心裁,想到這個點子,也算浣紗鎮一絕了。既然是用百花釀製,那也算是真正的花酒了。放在她那兒,也真是合適。”
焚香咯咯一笑,說話也沒有經過多少考量。若不是知道她性格,在旁人聽來,還真以為她在鄙薄豔歌的出身。
鄒正言明知焚香在取笑他,心裏卻一點惱怒的情緒都沒有,大概是因為酒的原因,反而心情更是舒暢了。就因為現在的陸焚香,對他什麼都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