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浣溪,你想清楚了,走了就別再回我江家了!”
姬浣溪一笑,“好啊,我也正是此意。”隻見那素白色殘破的衣裙在秋風中飄搖,那女子清瘦的身板像是耐不住風吹,但仍毫不動搖,一步一步堅定決絕地向前走,頭也不回,逐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內。
天大地大,她姬浣溪就不信這世上沒有容得下她的地方。
朱雀大街,身著翻領皮袍的少年騎著駿馬飛馳過繁華的街道,掀起陣陣風塵。秋風瑟瑟,卷起她素白裙角,街上的小販忙著收攤回家,這天色陰沉,烏雲遍布,眼見著冰涼透骨的寒雨就落了下來。她靠著白粉牆屈膝坐了下來。
行人有傘避雨,過客有家可依,她有什麼呢?一抹淺笑浮上嘴角,罷了,也不過是無家可歸。家?她何時有過家?自從冰棺中醒來,在這陌生的凡塵裏,她就注定是孤身一人。家庭的溫暖,早就成可憶不可追的前世。宿命難躲,曾經的月光,在哪個遠方?
他站在閣樓上,隔著雨幕,凝望她的聲音。細雨濕了女子的發鬢,眼神裏夾雜著許多難以言說的東西。雨水迎著臉落下,一道道濁黃的水柱從她臉上衝洗而下,染上她潔白的衣領。偽裝被雨水揭開,一張絕世清冷的臉蛋落盡蕭替的眼眸。
目若青蓮,冰肌玉骨,眉眼含著清冷之氣,像天山之上的雪蓮,美得不食人間煙火,是個畫中走出來的人。
宋易早已被自己所看到的驚呆,無法想象,那江府不受寵的醜女竟有如此之姿,他看著眼中滿是驚豔之色的蕭替,不知自己主子會作何想。蕭替像是知道他心裏的小算盤,
“此女心計頗深,本王一時也無法看透。”
宋易跟在蕭替身邊也有七八年的光景了,深知自己主子的城府計謀,能讓他正眼瞧並無法看透的自然不是簡單的人物。隻是,他不知,這江府的小養女究竟有多大的來頭。
“宋易,你說,她回去哪裏?”蕭替突然開口問。
“兩種可能,一是偷偷溜進江府,去求收養她的江戶原。另一種是回江府向江若雨下跪認錯。反正兩種可能有一點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回江府。”
蕭替不以為然地挑挑眉,“哦?是嗎?”
“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除了家裏還能有什麼去處呢?”宋易追問。
“好,拭目以待。”
姬浣溪現在的這具身體十分怕冷,稍微在這雨中淋了一會兒雙腿就已沒有知覺了。她不由得將雙腿抱得更緊些,換來的卻是更透骨的寒意。
“姑娘,你沒事吧?”姬浣溪聞聲抬起頭,站在她身旁為她撐傘的女子,身著長翠輕紗,長發未綰,眉清目秀,甚是明朗,另一隻手拎著竹籃子,裏麵放著兩三顆新鮮翠綠的大白菜。
“我沒有什麼事……隻不過,隻不過無家可歸罷了。”
那女子聞言先是一頓,後來見姬浣溪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裏大概也猜到了個七八分。
“這樣吧,這位姑娘,你若是無處可去,來我們戲班子如何?”
“戲班子?”“嗯,我們戲班子現在真缺打雜的小廝,管吃管住,有時候會稍微累一點,但我們班子都是實誠人,好說話的。”女子笑得真誠明朗。
“可是,一定要小廝嗎?”姬浣溪抬頭望著她。
那女子顯然沒想到這一點,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隨即眉開眼笑,“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有辦法!”
“你這樣突然把我帶回你們戲班子去,你們戲班子的領頭會不會生氣啊?”
“他敢!哎,反正我們戲班子都是我說了算。我叫杜綠芙,你叫我綠娘就行啦!來,跟我走吧,別坐著不動啊,走吧。”
姬浣溪被綠娘稀裏糊塗地帶到了戲班子的後院裏,才知道綠娘的好方法就是讓她扮成男裝去做小廝,
“我們唱戲的這一行,平時裏見著的富家子弟多如牛毛,那些公子哥酒喝多了見著漂亮姑娘就要強帶回家。”她一邊幫姬浣溪修剪著人皮麵具一邊說,忽然像想起了什麼,神神秘秘地湊在姬浣溪耳邊,“我告訴你啊,還不隻是漂亮姑娘,長得好看的小夥他們也不放過。”
姬浣溪在心中感歎,斷袖之癖的確是沒有時代之界的!
綠娘將人皮麵具貼上姬浣溪的臉,又剪了一小塊麵具皮貼在她脖子上,做成“喉結”,
“咯,怎麼樣?完全看不出來是吧?這種麵具我們戲班子裏有個老師傅特別拿手呢!”
姬浣溪看著銅鏡裏的自己,活脫脫一個病弱小廝的模樣,土黃粗糙的皮膚,兩條短眉,鷹鉤鼻,這樣的人在街上隨便一抓都是一大把。
“綠娘。”
綠娘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嗯?怎麼啦?”
“以後,我就叫席浣。”姬浣溪不知道是在看什麼,甚是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