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憶起哪天夜晚，蓋聶執著一卷《鬼穀子》道：“戲者，罅也。罅者，澗也。澗者，成大隙也。戲始有朕，可抵而塞，可抵而卻，可抵而息，可抵而匿，可抵而得。
”
蓋聶看書，通常默讀，除非。。。他對此處猶疑不決。
於是衛莊挑眉問：“師哥，你看這天下局勢，是抵而卻之，還是抵而得之？”
蓋聶皺眉，沉吟半晌，“世可以治，抵而塞之。”
“你覺得這世道還可以治？”衛莊總是習慣性地反駁蓋聶，“天下紛錯，上無明主，公侯無道德，君臣相惑，土崩瓦解而相伐射。師哥啊，天下的裂痕早已到了無可彌合的程度。”
最後，蓋聶難得地抱了劍到中庭練了足足兩個時辰，回來時就丟了一句話。
“也許，你是對的。”既然天下的裂縫在你眼裏已然無可彌合，更何況是你我呢？
“也許，你是對的。”衛莊怎麼也想不到，多年後，自己會用這樣一種落寞的語調說出這句話來，望著手心裏溫潤的棋子，白玉棋石的底麵也刻著一個字:莊。
原來，喜歡一個人的心意，是阻止不了的。
一切都明晰了，鬼穀子削掉了所有黑子底麵的‘涓’字，但是他忘記了自己手上的那顆，然後蓋聶撿到了遺落的黑子，也撿到了孫臏當年的心意。
終身不再弈棋的孫臏，你一定是後悔了。
後悔自己在殺掉心愛之人後才意識到，那人一直是為你著想的，怕你被消磨了誌氣，也怕埋沒了你的才華，所以用心良苦的選擇離開，然後激起你的憤怒，成就你一生的傳奇。
【七】
遺落的黑子，命運之神的眼睛。
不知不覺中，蓋聶走上了與龐涓何其相似的道路。
明月二人年年都會在重九的前幾天來到鬼穀，請求祭拜劍聖蓋聶。
這次，天明長跪了三日三夜。最後他開口道：“少羽死了。”
衛莊的聲音淡淡從屋子裏傳來，“你殺了他？”
天明苦笑：“不，大叔臨死前對我說，無情者弑友，他不希望我後悔。”
不希望自己後悔，因為縱橫之戰手下留情。
不希望衛莊後悔，因此選擇死在別人手裏。
終於，衛莊起身，來到天明身前，逆著光，天明隻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伸出手，指著禁地最深處，緩緩道：“去吧。你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當年，項羽與楚懷王熊心不和，欲除之而後快。蓋聶勸阻無效，於是暗中保護熊心，項羽殺意昭彰，設計毒傷蓋聶，再借天明之手，以比武授藝為名，殺掉蓋聶。為此，天明與其決裂，帶著高月公主，隱逸於世。
天明從禁地裏回來後，便直接與衛莊道別了。
天明揮揮手，朗聲道：“保重，莊叔。”
那一刻，衛莊的嘴角忽地有了笑意，隻因那聲‘莊叔’，衛莊笑了，特別像蓋聶。或許，他們一直都很像。
忽地憶起了蓋聶，那淡漠的人曾經以一個淡漠的姿勢吐出了淡漠的話語：
看這紛繁天下，從來就不屬於任何人。
【尾】
衛莊醒來了，依舊抱著琴，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沾了回憶的墨，秋色更顯涼薄。
映瑞池亙古波瀾不驚，清溪依舊歡暢流過，劍秀峰年年挺立，九龍柏愈發蒼翠。鬼穀這片山林依然在人世以外的地方，沉默著，孤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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