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路慣常不會拒絕人,何況是在這麼美好的夜晚,下棋那就下吧。

張良不客氣地坐下來,把黑子往顏路那一推,做了個讓先的手勢。

弈了幾局,顏路被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師弟搞得沒法子,張良這小子果然把‘兵者,詭道也’的思想發揮到了極致。棋局招招陷阱,處處玄機。顏路是個老實的孩子,每每就落入的張良的圈套中。

“二師兄,這圍棋可是由《易》演變出來的遊戲哦。”張良道。

提到《易經》顏路來了興趣,“是麼?”

“《易經》的卦象就是建立在陰陽二爻兩個符號的基礎上的,這兩個符號按照陰陽二氣消長的規律,經過排列組合而成八卦。

”張良又道。

“不錯。八卦的構成和排列,體現了陰陽互動,對立統一的思想。”顏路沉思。

“該你下了,二師兄。”張良不忘棋局,“棋有黑白,陰陽分也。陰陽者,天地之大理也。”

顏路連連點頭,落下一子。

張良又道:“圍棋也是從從“無”開始,從空無一物的棋盤上陸續落子。老子說:‘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顏路微笑,擊節稱讚,“是啊。《易》雲:無極而太極。事物由簡至繁。果真是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張良敲敲棋盤,“別玄啦,二師兄,你又輸啦,輸我六子半,破紀錄了喲。”

顏路忽地來了精神,挑亮了燭火,“再弈一局!”

第二天,張良睡到日上三竿,醒來但覺不妙,正想著怎麼應付師父師叔那幫老頭子,床榻邊掉落一木簡,上道:師弟安睡,已請病假一日,兄,無繇。

張良心裏暗道,夠哥們兒啊二師兄。

便又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自那以後,張良的棋盤棋子就沒從顏路那拿回來過。

聽說了荀老夫子也是個棋迷,二人對戰無聊的時候便弄些古怪的殘局去為難荀老夫子。

當然,張良的春困到是一年比一年加重了。

美好的記憶總是容易失真,隨著時光流逝,張良一天天長大,雖然春困不是病,但對張良來說卻怎麼也好不了。

“下巽上兌,異卦相疊。兌為澤悅,巽為木順,陰陽相爻,行動非常,澤水淹舟,遂成大錯。”顏路喃喃。

在回廊上,顏路遇見了張良,此時的儒家三當家,正憑欄......打瞌睡。

依舊是春天明媚的午後,依舊是略微迷糊狀的張良。

恍惚間,卻是從小小的學生到了學生口中的師公。

“博浪沙刺秦,不可。”顏路很直接地反對。

張良太陽曬得正舒服,忽地被這句話搞蒙了,最主要因為這話是從顏路口裏說出來的。

“二師兄真厲害,連這都算得出來。”戲謔的口氣。

“子房,你太心急了。”望著水裏的遊魚,顏路淡淡道。

張良笑笑,“《易》既然算得出事情的結果,那麼這事情就必然要發生。”

習慣了張良的辯駁,習慣他的不守規矩,隻是顏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習慣,以後沒有他在身邊。

張良要走,顏路叫住他,他說:“子房,你聽我一次。”

張良頓足,終究是走得義無返顧。

橋上,一人斂了眉。

從一開始,顏路就知道,這個小師弟總有一天會離開。五世為相的家庭背景孕育了張良要治國平天下的夢想,更何況,這樣的滿腹經綸,這樣的胸懷錦繡,誰又舍得將它白白浪費?

“二師兄,手談一局,如何?”

“好!”

最後一次與張良弈棋,是在早晨,顏路照舊輸了,卻是中盤大負。

“二師兄,惡手連連,勺子處處啊。”張良打趣道。

顏路也笑:“總是被別人叫師公,我都老了。”

二人抬頭,春天已經到了末尾,院子裏落花四處飄飛。

“春夏秋冬,循環往來是也。”顏路喃喃。

四季循環不息,人呢?離去的人還會回來麼?

“二師兄,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喜歡弈棋麼?”張良問,手裏把玩著棋子一顆。

顏路低眉,“世事如棋,一著換來千古業。”

張良的手莫名一頓,將棋子拍在棋盤上,“說得好。”

抬頭,二人相視一笑。

張良起身,負手遙望遠山,“二師兄,《易經》第四十九卦是什麼?”

顏路沉吟,“澤火革,順天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