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薑抬眼一看,之間外麵進來一群鮮衣華冠的孩子,與謝氏夫婦的清雅靜美形成了鮮明對比。打頭的一個小少年,神采俊秀,一雙丹鳳眼,粉麵薄唇,漂亮得近乎明豔。他穿著烏色繡金絲袍,顯得十分華貴。隻是腰間垂著過多的環佩香囊,卻顯得打眼。孟薑再一看,這少年手中還拿著一個紫羅香囊,心下便更加不喜。認定了是個紈絝子弟。
他身邊站著一個穿豆綠色絲袍的少女,頭發中分,結於頭頂,麵上單插一支玉簪,腦後戴了許多蔻丹紫,顯得嫻雅明媚。
謝夫人指著他二人道:“這是阿羯和令薑。”又分別指了旁邊的三個少年:“這是胡兒、末兒、封兒。”這些少年一一與郗璿見過,孟薑又起坐與他們見過禮。不過孟薑的禮,隻是走到少年們跟前,行了禮道:“各位哥哥們好。”幾個少年看到這麼一個粉妝玉砌的女娃跳出在麵前,紛紛抓耳撓腮地不好意思起來。見他們情狀,孟薑也不勉強,跑到那位姐姐麵前,拉著她的手就問起煮茶之事:“你便是令薑姐姐罷?”
謝道韞笑道,“正是,你一定就是孟薑妹妹。”
孟薑早知道謝家這個姐姐,是謝安的兄長謝奕之女,聽母親說,這是個極有才的女子。哥哥王徽之也在宴會上見過她,說她“有林下風氣”。孟薑便喜歡這種女子,況且對方還溫婉可親,便問道:“方才聽母親說,你就是‘微弱柳絮因風起’的那位姐姐,為什麼呢?”
謝道韞一笑,卻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往旁邊一讓,閃出一個穿著藍袍的高大少年,他像是弱冠之年,長得十分敦厚。謝道韞望著他,“胡兒哥哥,你來說給孟薑妹妹聽罷。”
那個少年羞澀地笑笑,“還是小時候的事,令薑你還來打趣我。”
旁邊那個紅袍的漂亮少年便湊過來,“姊姊,還是我來說吧。”
也不看兩人臉色,少年便說起來,“那還是在姊姊七歲的時候,一天會稽大雪,叔叔便問,‘?白雪紛紛何所似?’結果胡兒哥哥就說‘撒鹽空中差可擬’,阿姊卻說‘未若柳絮因風起’。”說罷便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孟薑也學詩,自然知道好壞。
卻聽堂上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阿羯,莫胡鬧。”
被喚作阿羯的紅袍少年才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不再說話了,卻目光灼灼地看著粉嫩的孟薑,他也有許多妹妹,卻不曾見過這樣漂亮的小女孩,不由歡喜起來。
那廂大人不知說了些什麼,使人招呼孩子們過去。
幾個孩子也入席坐下,隻聽郗璿溫和地問謝道韞:“你就是令薑麼?”
謝道韞行了禮,對郗璿說:“小女小字令薑,王夫人喚道蘊便是。”她態度不卑不亢,卻自然落拓,極有風骨。
郗璿一笑,“你是有聲名的女子,我待你自然與旁的小輩不同。今年是十七歲了麼?”
道蘊自然答了是。郗璿又問了幾句,孟薑才反應過來這是在相看,或許這位她喜歡的令薑阿姊會成為自己的一位嫂子呢。郗璿問罷,與謝夫人相視一笑,再示意自己的夫君,王羲之想了想,問道蘊:“你最近讀些什麼書?”
“回王大人,近來重讀《毛詩》。”
王羲之想了想,隻道:“這極好。”那廂一直不說話的謝安卻不打算放過這個話題,他問道,“《毛詩》中何句最佳?”
謝道韞略一沉吟,即答道:“詩經三百篇,莫若《大雅·嵩高篇》雲,吉甫作頌,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
謝安聽了大笑,末了才極開心地說:“此女雅人深致,吾心甚寬慰。”說罷望了望王羲之,王羲之也讚同地撚須而笑,道,“少年人有此心境,頗感難得。”
謝安略一沉吟,素手掰一片安石榴,石榴子紅豔欲滴,他剝開石榴子上殘留的外衣,回身遞予謝夫人,謝夫人對他宛然一笑。孟薑見了,心中十分竟十分安暖。隻聽剝完石榴的謝安,朝阿羯謝玄招了招手,謝玄聽命上千一步。此時謝安的聲音竟如鬆風入林、斷盡清冷,“阿羯也正讀毛詩,不妨一說。”
謝玄的眸子一輛,整張臉更加明亮起來,帶著幾分少年的神采飛揚,“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饑載渴。”
說罷還極滿意地揚起一點笑容。
這次首先說話的竟是王羲之,“少年人所思,果然是吾輩所不能想。既如此,不若孟薑也說一說吧。”
年幼的孟薑,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