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寂寞紅 淒涼封(1 / 1)

連陵是沿海之國,王城內也少不得興建龍王廟,祭祀龍王龍母,保國家風調雨順,繁榮康寧。這龍音寺便是連陵香火最為鼎盛的寺廟了。每逢國家大祭祀,連陵王便率朝中文武前來祭祀,其他時候百姓多來供奉香火,保佑家業興旺,出海平安,十分靈驗。

今日祝傾挽的身份正是富戶千金,前來祭拜龍王。焚香禮拜後,祝傾挽求了個簽。

“在下也學過風水之術,不知可否為姑娘解簽?”書生向祝傾挽施了一禮,祝傾挽道:“非連陵國人,何以解得連陵之簽。”書生道:“我大昭國文化博大精深,何以不能解連陵之簽?”祝傾挽遞上卦辭,笑著看他。書生道:“姑娘可否告知八字?”祝傾挽道:“既然你大昭國風水術千秋所長,何不掐指算之。”書生道:“姑娘來此,不是求姻緣,卻遇姻緣。”祝傾挽聽了,褪下腕上的琉璃摻絲紅玉鐲子遞給書生,道:“那便多謝了。”書生一怔,結果鐲子,將手中的玉骨扇收了,也交到祝傾挽的手中,道:“姑娘可否告知芳名?”“紅裳。”

書生看著手中的鐲子,見做工精細考究,又是上等材質,不禁想探究“紅裳”的真實身世。細看那鐲子,內壁刻了一排小字,想必是連陵國文字了,書生遂拉了當地香客來詢問,香客神色驚鬱不定,十分複雜,書生再三央求給了些許好處,香客才說那是“紅蓮業火”四個字。書生雖不知香客何以這樣神色,至少能證明她身份特殊,令人敬畏。書生一行索性在龍音寺遊覽一番,領略連陵風土人情。他卻不知,那四個字正是“紅芙鈞印”。祝祀為祝傾挽建巧流樓,賞賜珠寶玉器,都刻上了紅芙鈞印的字樣,顯示對鈞印王姬的特殊寵愛。這些稀世珍寶一但出宮,怕是遭了賊人,留在手裏是要殺頭的。

祝傾挽辭了那書生,將玉骨扇收入袖中,就轉到龍音寺偏殿禦水閣去了。禦水閣的小僧正在閣前掃著地上的塵灰,祝傾挽上前道:“小師父,勞煩去禦水閣通報一聲,說有消息來了。”小僧合掌一禮,道:“施主正在參禪,小僧不便打擾。”祝傾挽冷笑一聲,朗聲道:“望雨,開門啦。”半刻不出,果然見得禦水閣門開,一個冷峭的人影閃出,骨子裏透著一絲文弱的氣質,臉上卻掛著溫柔的笑意。祝傾挽踏進閣子,毫無避諱,隨從也都等候在閣子之外。

禦水閣內整潔素雅,祝傾挽環視,笑道:“湯絏將軍也厭棄塵世了嗎?躲在這裏不肯見人。”封延望雨嘴角的笑意溫柔依舊,道:“我若厭棄塵世,定然因為你在紅塵之外。”祝傾挽一笑,道:“你可幫我查過了?”封延望雨道:“好挽兒,你當真舍得這麼嫁了?”祝傾挽側頭,撇出一股輕漠的淺笑,道:“大婚之日,必當你送我出嫁,你又舍得送我嗎?”此話似乎紮到了封延望雨的痛處,一顆心猛地被揪起。

十年前,封延望雨領祝祀之命,教習長公子修拓、小公子伯揚騎射,授鈞印王姬詩書仁義大道。這一命令讓朝中文武不通達,也不服氣,緒王何以讓這個十七歲的青年成為三位王室血脈的師父,何況他並非不世之材。十年來,封延望雨對祝傾挽極好,好到除了他和緋海夫人之外,祝傾挽再也不肯相信第三人。祝傾挽向來也不想為何他待她好——好便是好了。可是年歲漸長,她心底待封延望雨便不一樣了,封延望雨待她也愈發地好了。祝傾挽心裏明白,她是王姬,是要嫁到十國去的,因為她背上了使命,不是與一個將軍糾纏感情能左右的。

封延望雨有一雙犀利的眸子,能夠將祝傾挽輕易看穿。他驀地笑了起來,笑的有幾許淒清哀厲,道:“世間萬事,本無定數,一切隨緣吧。”祝傾挽聽了,抿緊了嘴唇,微微垂下眼簾。一雙手霎時冰冷,觸到了袖中冰冷的玉骨扇。

“我查過了,”封延望雨轉口道,“這次是武衛國公子無鉤墨與大昭國公子青承最有實力。”祝傾挽心裏一喜,大昭國公子青承,該就是那位俊雅的書生了。也罷,至少看起來沒那麼招人討厭吧。“這次,有幾國的公子是親自來的?”祝傾挽佯裝若無其事地問他,封延望雨道:“隻有大昭國的公子青承。”祝傾挽微微舒心,道:“還算是有誠意。”封延望雨看了看窗外的天氣,道:“似乎要起風了,挽兒,你還是快回宮去吧。”祝傾挽起身,問:“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我自是要幫你留意此番來的六國公子的消息,我怎麼舍得讓你將來受了委屈。”祝傾挽默默地一笑。

幾縷陰雲自日邊而來,封延望雨將祝傾挽送出禦水閣,望她飄然而去。那一襲紅衣,就像是天邊雲海間緋紅的落霞,寂寞地來去。

負手而立,聽小僧掃地的沙沙聲,龍音寺的暮鼓聲,遠方海上的漁歌聲,封延望雨念起從前,他從前的故事,他的故鄉。

——汝國,怕是他封延望雨耗盡一生的淒涼,也都難再歸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