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著山水的方向尋找故鄉——我心目中的劉醒龍老師
龍仁青
劉醒龍老師說,他是一個沒有故鄉的人:“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沒有真正意義的故鄉、故土和老家,無法像大多數人那樣,有一座老屋可以寄放,有一棵同年同月同日生長的樹木作為標誌,再加上無論走得多遠都能讓內心踏實可感的一塊土地……”而在他的許多簡曆中,卻總是明確地寫著:生於湖北黃岡。與劉醒龍老師相識相交,慢慢才揣摩出了這其中的無奈和用心:在鄉野間尋根,他希望有個有名字的故鄉,而舉目回望,故鄉卻並不在遠方。於是,黃岡,這個外延很大指向模糊的地名,成了他心靈的慰藉,成了指引他走向精神故鄉的一個路標。順著這個路標,他一直在尋找。我恍然間覺得,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他的許多的文學作品中,不時會出現一個這樣的身影:一個執著卻又迷茫的人,孤單地立於路畔,不斷地揮別城市和逐漸城市化的鄉鎮,眼含探尋,悲憤又期冀地走向鄉野,走向鄉村的最深處。比如,《鳳凰琴》中那個叫張英才的少年。
有文章介紹醒龍老師曾經的經曆和過往,說他先後在團風和英山兩地成長,於是,我鄭重其事地在百度搜索裏先後鍵入這兩個陌生的詞彙,我想知道在這樣兩個地名之下,演繹過怎樣的曆史,掩映著何等的風光,又是如何賦予了醒龍老師靈魂和血肉,豐富了他的思想和智慧的(醒龍老師語)。是的,我找到了,隨著一條條信息,一片大美的山河在我眼前豁然洞開:首先是“巴水悠悠出大賢”的巴河,接著是鄂東第一河舉水,再還有“滾滾東逝”的父親河長江。河——水——江,以一種漸次上升、漸次擴大的態勢,托舉著“蜿蜒盤狀”的鄂東“泰山”大崎山,托舉著團風大地;而英山則如她的名字一樣,將眾多的山峰聚集在了大別山主峰的左右,宛若各路英雄豪傑齊聚在這裏,天堂寨、九龍山……群峰林立,峰峰奇絕。
我似乎也明白了,醒龍老師何以有一種既孤傲又隨性的個人魅力,是因為在他的身上、心裏沾染上了這些山水的脾性:尊貴且又堅持。
那麼,這裏就是故鄉嗎,那座老屋又在何處?醒龍老師依然陷入了迷惑和沉思。
其實,從他出生時就開始了的奔波和顛沛,讓他依然不知道故鄉在哪裏。於是,他從這些山水間走來,帶著山水的柔韌和堅毅,行走就成了他此生的一種習慣。他就這樣行走著,一路且歌且吟,一步步走向了文學的神聖殿堂。而這條路,也是一條尋尋覓覓的路,他在尋找什麼呢?他在尋找故鄉。其實,行走本身,就是一種尋找。
我猜想,這個在河岸和山畔長大的孩子,在不斷的行走中,一些曆史和風景進入了他的視野,他看到,曆史被徐徐打開,循環往複中有著綺麗的風景,景致極深;而風景也被書寫成了曆史,山重水複間展演著曾經的無限美好。一些聲名顯赫的人物出現了,他們用自身的光亮照耀了曆史,他們的形象,宛若風景中一棵又一棵美麗的樹。他不光看到了這些,他更是看到了眼前的現實,現實似乎總是在曆史與風景之外,總是在艱辛和困苦中變得悲戚而蒼涼。於是,他繼續尋找著,尋找著那個可以寄放心靈的老屋。於是,一部部的作品在他筆下誕生:長篇小說十部共十二卷,中短篇小說集二十三部二十六卷,共計發表文學作品近千萬言。並有五部中短篇小說集由外國出版機構翻譯出版。
這是何等壯觀的一次行走和尋找,何等艱辛又快樂的一次心路曆程啊!
雖然沒有確指的故鄉,醒龍老師的內心深處卻依稀有著故鄉的輪廓:那裏沒有紛亂,沒有喧囂,沒有爾虞我詐,沒有你爭我奪,有的隻是四季花木的更替,風霜雨雪的往複,那裏的人們總是與清靜的自然相濡以沫,不分你我。
1998年,他來到了青藏高原,這是他第一次行走在高原,當這片山野一覽無餘地在他的眼前鋪展開來的時候,他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愉悅,那感覺似是故鄉在眼前吧。他似乎看到了故鄉:雲霧繚繞間,故鄉的老屋時隱時現,炊煙飄散,寧靜致遠。特別是這裏的人們與大地對話的一種特殊方式震撼了他的心靈,深深地打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