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醒龍印象

朱小如

湖北作家劉醒龍似乎無論春夏秋冬都一直留著短短的小平頭,給人一種精明能幹的印象,初次見麵是在《上海文學》主辦召開的“現實主義衝擊波”研討會上。那時他的小說《分享艱難》幾乎成了整個研討會的關鍵詞。在一起吃飯聊天的時候,盡管他也坦言“分享艱難”不是他的原小說名字,而是周介人給他改的,功勞還是應該記在周介人身上。但是劉醒龍這個作家就此被定位在主旋律作家之列。一位前國家領導人曾多次要求各級幹部都要看根據劉醒龍的小說《鳳凰琴》改編的電影《鳳凰琴》,並要求一定要解決好鄉村民辦教師問題。後來上海電影製片廠也的確請他來寫過主旋律劇本,然而似乎又沒有搞成,不知怎麼回事。那幾年,他一下子完成了四五個長篇小說,其中上海文藝出版社還給他的《彌天》召開了研討會。因而我們見麵的機會就多了,當然談話的內容主要還是小說創作,從他的話語裏偶爾會流露出對自己被定位在主旋律作家上有所顧忌。他似乎更願意人家說他是個現實主義作家。

在我的眼中醒龍是個很有個性但又不是那種過分張揚的人,有一個小細節特別能看出他的為人處世。20世紀80年代初文壇時興現代派小說,他在早期執著書寫的一組係列小說,原本自己命題為“大別山之迷”,寫得也頗有現代派風格,然而,幾乎所有發表這些小說的雜誌編輯,都以為是劉醒龍的筆誤,問也不問就將題目改成了“大別山之謎”,於是此“謎”決非彼“迷”,少了現代派的許多意味,雜誌出來之後劉醒龍傻了,但畢竟木已成舟,劉醒龍隻能默認而已。以至至今很少有人知道劉醒龍的小說創作起步實際上和現代派文學有著緊密的關聯。

劉醒龍的小說不僅在國內有影響,在海外也很有影響,美國的一位女作家翻譯了他的一本中短篇小說集,把他看作是當代中國鄉土文學的代表作家,前幾年還特意來中國,並到劉醒龍青少年時期生活過的湖北英山,實地考察大別山一帶的風土人情。為此醒龍還特意邀請了我一起參加,見到了劉醒龍的父母及家人。可能是因為劉醒龍的父親也是縣裏的鄉鎮幹部,他家的小院挺漂亮。種著的石榴樹高高地懸掛著果實,還有伺弄得十分整齊的花草。醒龍在老家當過工人。英年早逝的作家薑天民在縣文化館工作時,是他的兄長和朋友。薑天民因小說獲全國獎而被調走後,醒龍就被調到文化館搞創作,就連所住的宿舍,也是薑天民先前住過的。以後,他也被上調到了黃岡和武漢。大別山一帶在我看來倒也沒有多少人傑地靈的環境,相反和其他山區一樣,憑借那樣的人文氣息,劉醒龍的平步青雲顯然要有著超常的毅力和信心。劉醒龍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做任何事,包括文學創作,也包括打撲克、打麻將,總有那麼一股不服氣和不服輸的勁頭,甚至是不求輸贏,隻要一時的酣暢。

他新出的長篇小說《聖天門口》一百萬字,囊括了當下長篇小說創作的曆史文化的厚度和複雜人性的深度,前後花費了六年時間。在我看來其動力也是出於那麼一股不服氣和不服輸的勁頭,因為當時在《彌天》的研討會上,有評論家發言認為,當代中國鄉土文學到《白鹿原》已是不可超越的,誰再寫也沒有太大意義。所以我想劉醒龍的那口氣一直憋著,直到《聖天門口》寫完才放鬆了。

凡見過劉醒龍“風華正茂”的模樣,很難料到劉醒龍也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齡,尤其是他講話的語速快捷有力更顯得精神抖擻。唯獨他的語速放得舒緩甜美之時,那一定是在和家裏的小女兒說話。我曾經建議他再寫就寫一本專門給女兒讀的書,不要像《聖天門口》那麼長,那麼厚重。醒龍後來還真的這樣寫了,這本關於寫給天下所有做女兒的人看的書正在定稿,很快就要出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