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的老樹——老作家林斤瀾二三事(3 / 3)

林斤瀾是位重感情、講義氣的豪俠之士。他不僅關心扶植青年作家的創作,而且在文壇疾惡如仇,廣結善緣。他同老作家汪曾祺之間近半個世紀的友誼傳為文壇佳話。其實,他同汪老的文學觀點、創作風格不盡相同,但他們的友誼經得起幾十年來風風雨雨的考驗,究其原因,是他們之間的交往沒有什麼功利的目的,他們之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因此可以維持近半個世紀。把酒論文,那隻是他們交往的一種方式,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心是相通的。我同二老一起出去參加過幾次活動,感受到他們之間的相互關心。例如1989年初冬在漳州,1991年夏在牡丹江,向汪老求字求畫的人太多,讓老頭忙得夠戧,林老見此很是心疼,常常出來為汪老擋駕。在漳州時,《閩南日報》的一位記者一而再地來求字,就被林老批評過。我還常從他們互相之間的文字交往中感受到他們之間的友誼,例如汪老為林老的小說《矮凳橋風情》寫的長篇評論,林老為汪老寫的發在《中國作家》的“作家寫作家”專欄上的長文,都是這種深厚友誼的見證。

林斤瀾的同輩朋友不止於汪老,北京文壇也還有不少。例如評論家唐達成,他也是引為知己的。江蘇的作家高曉聲,已故的葉至誠,他們早年同學於蘇南新專,後來又都從事創作,友誼也是經得起風雨考驗的。在新華社工作的著名記者陸拂為,也是林斤瀾蘇南新專的老同學,小林斤瀾將近十歲,但他們之間的友誼也甚篤,關於林斤瀾的不少逸事,就是陸拂為轉告我的。

林斤瀾一生致力於短篇小說創作,形成一種獨特的藝術風格,其影響是深遠的。且不說他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出版的十來部短篇小說集,即就70年代末以來他出版的兩部短篇小說集《矮凳橋風情》(浙江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和《十年十癔》(中國華僑出版社1996年版,“文瀚閣創作叢書”之一)而言,作為新筆記小說的代表作之一,其藝術價值是不可低估的。關於《矮凳橋風情》,在該書剛剛出版之際,汪老就曾撰寫長篇評論文章作過精辟的評論,那些寫浙東沿海地區改革開放人和事的篇章,無論就其開掘生活的深度,還是文體創造的價值,怎麼稱讚都是不為過的。可以這麼說,從《矮凳橋風情》中,我們看到林斤瀾經過幾十年的藝術探索,終於找到了自己。尤其在文體上,在文學語言上,在小說的敘述技巧上,找到了屬於林斤瀾獨有的東西。而新近出版的《十年十癔》,寫的是“文化大革命”中的一些令人難忘卻又容易被人遺忘的人和事,二十餘篇短篇文章,創作時間曆時十餘載,這在文學逐漸商業化的今天,的確是不可思議的。林斤瀾顯然是很鍾情他的這些作品的,因為其中飽含著他“文革”十年中的血與淚。他曾告訴我,這些作品現在發表出來並結集出版,是不怎麼合時宜的,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但這是他的心血結晶,希望我能認真讀一讀,評一評。我是聽得出他話中的含義和良苦用心的。當然,在這篇東拉西扯的文章中,不可能認真地評論一下《十年十癔》。要完成這個任務,恐怕得另寫一篇文章。林斤瀾對短篇小說藝術作了相當自覺和長期的探索,既有實踐,又有理論,從短篇小說的結構,敘述方法的語言表達,他都有過研究和主張。這在他的一些文論中和講課時都有過表述。他曾說過,他每年都要讀一遍《契訶夫文集》,由此可見他對短篇小說藝術研究的持之以恒。我想,今後當我們撰寫當代文學史時,是不會也不應該忽視林斤瀾在短篇小說創作中所取得的成就以及他在短篇小說藝術探索中所發表的真知灼見的。

林那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