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兵不足深慮,無銅不足痛哭,獨舉目斯世,求一攘利不先、赴義恐後、忠憤耿耿者,不可亞得;或僅得之,而又屈居卑下,往往抑鬱不伸,以挫、以去、以死。而貪要出縮者,果驟首而上騰,而富貴、而名譽、而老健不死,此其可為浩歎者也。默觀天下大局,萬難挽回,侍與公之力所能勉者,引用一班正人,培養幾個好官,以為種子。
沒有軍兵,還不足以焦慮;沒有糧餉,也不足以痛哭,隻有舉目當世,想要求得一個見利不爭、義字當頭、忠摯耿直的人才,不得立即得到,或者僅僅得到一個,卻又因為地位卑下,往往因此抑鬱不舒,受盡挫折,終至罷官死亡。而那些暴虐貪婪善於鑽營的人卻因占據高位而享受富貴,受人尊重,健康長壽,直至衰老,這是真正令我慨歎無奈的事啊!靜觀天下大局,這種不平之事萬難挽回。而我們所能夠勉力去辦的,就是盡量重用一些正人君子,培養幾個好官,作為變革時事的種子力量。
天下無現成之人才,亦無生知之卓識,大抵皆由勉強磨煉而出耳。《淮南子》曰:“功可強成,名可強立。”董子曰:“強勉學問,則聞見博;強勉行道,則德日進。”《中庸》所謂“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即強勉功夫也。今世人皆思見用於世,而乏才用之具。誠能考信於載籍,問途於已經,苦思以求其通,躬行以試其效,勉之又勉,則識可漸通,才亦漸立。才識足以濟世,何患世莫己知哉?
天下根本沒有現成的人才,也沒有生來就具有遠見卓識的人。人才大多都是勉勵、堅強磨練出來的。《淮南子》說:“功勞可強迫威逼而使之成就,聲名也可在強迫威逼環境中立起來。”董子說:“努力做學問,所見所聞就會廣博;頑強地尋求真理,道德修養就會日益進步。”《中庸》裏所說的“他人知道一件事,自己要知道一百件。他人了解十件事,自己就要了解一千件。”就是要勉勵自己多付出功夫。現在人們都企盼為世所用,卻缺乏社會需要的才能謀略。如果真正能從古代典籍中得到驗證,再向那些事業有成之士學習,苦苦思索通用於當世的途徑方法,並親身去實踐,檢驗它的成效。努力又努力,那麼就可通達識見,才能也就逐漸培養起來了。才能見識足以有益社會,還用得著擔心世上不知道自己嗎?
抑又有請者,不難於勇,而難於帶勇之人。帶勇之人,第一要才堪治民,第二要不怕死,第三要不急名利,第四要耐受辛苦。治民之才不外公、明、勤三字。不公不明,則諸勇心不悅服;不勤,則營務細巨,皆廢弛不治,故第一要務在此。不怕死,則臨陣當先,士卒乃可效命,故次之。為名利而出者,保舉稍遲則怨,稍不如意則怨,與同輩爭薪水,與士卒爭毫厘,故又次之。身體羸弱者,過勞則病;精神乏短者,久用則散,故又次之。四者似過於求備,而苟閥其一,則萬不可以帶勇。故弟嚐謂帶勇須智渾勇沉之士、文經武緯之才。數月以來,夢想以求之,焚香以禱之,蓋無須臾或忘諸懷。大抵有忠義血性,則四者相從以俱至;無忠義血性,則貌似四者,終不可恃。兩兄平生物色,果有此等人否?如其有之,萬望道達鄙意,禮請以出,非弟之私好也,為天下出也。弟之汲汲,尤在於此,千萬千萬!
又有要說明的,招兵勇不難,然而帶領兵勇的人卻十分難招。帶兵的人,第一要有治民的才能,第二不能怕死,第三不能重名利,第四還要耐辛勞。治民的才能不外公、明、勤三個字。不公不明,則兵勇一定不心悅誠服;不勤,那麼兵營大小事務,都會鬆懈不治理,所以這是第一要緊的事。不怕死,那麼臨陣當先,士卒才能跟在後麵仿效他,所以顯得次要一些。為了名利而來的人,保舉時稍遲他會抱怨,稍不如意就會有怨言,和同輩爭薪水,和士卒爭毫厘,所以這又次要些。身體弱的人,過度勞累就病;精神不夠,時間長了就不能專心,所以這又更加次要。這四條似乎求全責備,然而缺一不可讓他帶兵。所以我常說帶兵的人必須是智渾勇沉之士、文經武緯之才。幾個月以來,夢想求賢人,燒香祈禱,大概沒有一刻不在思考這件事。大概有忠義血性的,那麼四者都可相隨而至,沒有忠義血性的,那麼表麵四者具備,然而終不可靠。兩兄一生物色的人,果有這樣的人嗎?如有,一定希望表達我的意思,禮請他出來,不是弟的私好,這是為天下、為國家出力。我對此十分關注,千萬拜托。
精神愈用而愈出,不可因身體素弱,過於保惜;智慧愈苦而愈明,不可因境遇偶拂,遽而摧淚。求人自輔,時時不可忘此意。人才至難往。時在餘幕府者,餘亦平等相看,不甚欽敬,自今思之,何可多得?弟常常以求才為急,其閶冗者,雖至親密友,不宜久留,恐賢者不願共事一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