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宜嫁娶。
吵雜的鞭炮聲,與在坐著新嫁娘的喜洋花轎邊擦身而過。
花轎外站滿了前來看熱鬧的人群。
洛城第一首富陸府二少爺娶親,在山高皇帝遠的洛城,可比皇上大婚更值得有一看的價值。
“踢轎門。”喜娘尖銳的聲調,混雜在人潮洶湧的熱鬧聲中,少了閑時的厭煩,反倒多一分喜氣洋洋。
搖搖晃晃的,搖搖晃晃的單薄身形,一身喜慶的大紅蟒袍,卻比秋風中的落葉更孤淒、憔悴。膚色蒼白至幾乎透明的俊朗男子,仿若盛陽下的脆弱雪團,一捏,便會消失不見。
“少爺,小心。”
轎外關心一聲聲關心的聲音,從陸府二少爺出了府門後便如影隨形。
怎……怎麼了?
我的心,像被繩子緊緊的勒著,緊到……無法呼吸。
“少爺,不如讓我扶著你吧。”陸府二少爺貼身小童陸鳴擔心的嚷嚷。“少爺,求求你了。”
我扭著花帕的手,指節間的骨頭隆隆,咯咯作響。
靖軒,別,如果你不行的話,就別勉強了。
我的心裏,也在暗暗在祈求著。
“少爺,少爺。”轎外又是一陣天翻地覆的吵嚷。“快,來人啊。少爺摔倒了。”
什麼?
此刻,坐在轎裏的我再也按捺不下心裏的那份無止境的擔心,徑自掀開了喜帕,迅速的推開了轎門,一下子湧上無盡酸意的眼眸,馬上尋到了他,焦著的視線便再也離不開他。
他,那即將是我後半生的唯一,代表了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依靠,我的男人,我的夫君。
“靖軒。”我朝他喊了聲。
耳邊同時響起了眾看熱鬧之人此起彼伏的讚歎聲。
可我不理。
清亮的瞳眸裏,裝滿的隻有那狼狽的摔在地上的虛弱男子。
小巧腳上穿套著的那雙還沒落過地的新喜鞋,象征著純白無暇的鞋底眼見便要沾染上了落滿了紅色紙屑的地麵。
“不。”卻見,從地上被人扶著起身的靖軒也朝我喊了聲,聲音雖小,氣若遊絲,卻仍是製止了衝動的我。“不,新……新娘不能下轎,會……會不吉利的。”
都什麼時候了?他已是自顧不暇,怎能還有心情顧上這些?
“新……新娘不能自己掀開喜帕,要夫君才能……才能掀開喜帕,這樣娘子就能一輩子隻屬於她夫君一人,如……如她的容貌也……也從此隻能由夫君一人……一人獨賞,你明白嗎?欣然?”吃力的從地上站起的靖軒,靠在陸鳴身上,朝我微微一笑。
虛弱而堅定。
讓我無可反駁。
“明白,明白。”眼裏滿滿的都是他蒼白到找不出一點血色的臉龐,我抹了抹不知何時恣意地爬滿了雙眸裏的淚水。“我蓋好,我會將自己蓋好的,以後隻屬於你,我的一切以後隻屬於你。”
“回去坐好,新娘子要……要等新郎官踢轎門的,你一直仵在那兒,是讓我踢還是不踢呀?”
這時候的他,還有心情對我開玩笑。
我知道,都是為了我。
“好,坐。”我成了一個應聲娃娃,幾乎靖軒說什麼,我就重複著什麼。
在喜娘的幫助下把喜帕重新蓋好的我,又回到了隻容得下一人端坐的漆黑花轎裏。
周圍靜悄悄的,我的心卻轟隆隆的。
“陸鳴。”
“是的,少爺。”小童幫陸靖軒拍了拍適才因摔跤在地上時沾染在喜服上的塵土。
“扶我去花轎那邊,我……我有話要對欣然說。”
“少爺,趕緊踢了轎門,你回屋裏休息好嗎?再這樣操勞下去,我怕你會撐不下去的。”
“少……少胡說八道,你二少爺我大喜的日子……你就盼著我死嗎?”
“不不不不。”陸鳴搖頭如撥浪鼓,“小的沒想過少爺你會……”說了一半,才意識到自己差點犯了大喜日子的口忌,繼而轉口,道,“少爺會長命百歲,和少夫人一起,會給陸府開枝散葉,生下好多小姐少爺的。”
拍拍他的頭,“知道……知道就好。”靖軒虛弱的笑了笑。“扶我過去吧。”
“是的。”
從新端坐回轎裏的我心情忐忑不安,對於轎外發生的一切,被喜帕所阻隔的外界心急且焦慮。
心急著靖軒怎麼還不踢轎門?
焦慮著他的身體能不能撐得下去?
“欣然。”一隻冰冷的手,這時突然伴隨著氣若遊絲的聲音,包裹著我緊張得也冰冷的無骨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