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裏的一場風聲
春潮帶雨晚來急,
野渡無人舟自橫。
——《滁州西澗》韋應物
1、顏色
子春是一個明朗的女子,她愛所有一切鮮豔的色彩。紅彤彤,黃澄澄,綠瑩瑩,她都可以信手拿來穿在身上。她天然排斥灰色,黑色,一切渾沌不堪的背景。
子春聽音樂偏愛簡單明了的節奏。像班德瑞,她說那些舒緩的音樂,可以讓她的心靈在音樂中感受色彩的來臨。白皚皚的雲片化為淙淙的水流。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是不需要配解文字的。
子春笑的時候像陽台上的太陽花,純淨而有熱量。嫩黃,紅潤,那些花朵就跟她一起笑。有人說子春是個頂傻的女子,她可以為一個小小的幽默笑上兩次,第三次一個人對著空蕩的房間時,她還能默默地笑。像隨風潛入夜的綠,悄悄爬上眼神中的岸。
子春也哭過,她自己說過,她曾經將一個夜晚的月亮由白哭成暗紅,紅得有些嚇人。於是她停止了飲泣。暗紅的月亮看著她,她覺得那些痛已經發酵,可憐楚楚。
2、脖子
臉是一個人的門麵,那麼脖子可以透露出許多門麵裏的信息。
子春說臉可以在修飾中隱藏你的年齡,唯有脖子在不露聲色唱反調。就像樹木中的年輪,一圈圈,就像岩層經風雨磨煉,一層層沉澱。鶴發童顏,唯有脖子的皺褶在自嘲歲月的流痕。
曾經有一個自詡很帥的男子走到子春跟前,說,你為什麼不在乎我的好,我哪一點不好?
子春說,我不喜歡你的脖子。
帥哥原地旋轉一圈,歪著腦袋問,我的脖子怎麼了?
子春說,你的脖子,不是我喜歡啃的那一款。
3、母親
子春有一個習慣,出門便喜歡拉母親的手。而母親總要伺機抽開子春的手。母親說,拉什麼手,坐有坐相,走有走樣。
母親偷偷地問,子春,是不是談男朋友了?
子春不啃聲。母親看著子春說,我告訴你,無論你和誰談,得讓我先看看。
子春終於開口了,大嬸,你看什麼啊?
母親的眼睛狠狠一捺:子春,現在這個世道太亂,我跟你有言在先,一這男人得正派,二這男人必要有家底。
母親又和聲細語地打敲,男人無論好與不好,幾頭總要靠一頭。
子春說,親愛的大嬸,男人哪一頭我都不想靠,我想靠自己。
母親聽此不由自主地笑,說,子春啊,你逞能。
母親的聲音放低,自言自語的樣子:男人都是躲出來的。
4、男人
子春一直在拚命地躲那些追她的男人,那些男子則拚命地通過各種手段製造機會。
子春常常麵對一條又一條火辣辣的短信輕輕歎息。有一個男子曾經每晚不停地給她發消息,即使她關機,第二天還是有幾十條。這個男子還在情人節裏跑到她單位的門口,淋著紛紛細雨,捧著一束紅玫瑰,滿目情深而無奈。
子春說,我沒興趣。
圍觀的三三兩兩對著雨中的人指指點點。
男子說,你怎樣才能接受我呢?
子春說,除非你手捧玫瑰花爬上東方明珠塔。
子春覺得,對傻男人,隻能用狠招。
第二天,子春翻翻《新民晚報》,看看是否真有傻人爬塔的報道。翻了幾版,放下心。
5、空寂
父母去遠房親戚,獨自留下子春。子春感到房間空蕩蕩的,有些蒼白。早春的雨不冷不熱地下,已經十多天。子春獨自一人打把傘出門,灰粘的雨絮絮叨叨。世界看起來懨懨的拖拉著行人的腳步。本來平日很短的幾條街道,現在似乎也變得遙遠。
一個人嗖的一聲停在她旁邊。子春認得這個人,大家叫他坤哥。是一個老師,長期以來一個人住著。戴著金絲眼鏡,欣長。
坤哥說,帶你一程。去吃飯吧?
子春扶著他的背上了摩托車。坤哥的肩很寬,背闊。扶上去的時候好像很暖和。
坤哥請她吃了簡單的客飯,坤哥不太說話,隻簡單說了一句:你從前的學校是哪裏?
子春說,春暉高中。
坤哥說,我就是春暉的老師。
兩人又一起回來。他們在同一棟樓,隔一層。
坤哥脫下雨衣,下身藏青牛仔褲,上身暗紅的夾克。脖子雪白渾圓,在白襯衣領的烘托下光滑而有力度,挺拔連接向上而去的頭顱,有小半截黑頭發遮著。
子春上樓,坤哥也扭頭看她。子春感覺到過道裏有風吹過。
6、風聲
接連幾日,子春都會碰到坤哥,搭順車去吃飯,吃完飯又搭他的車回來。
坤哥說,你平時都聽誰的音樂?
子春說,我最喜歡班德瑞。班德瑞的音樂,可以流進人的骨髓。
子春說,我家有很好的家庭音響和CD。領著坤哥進了家門,開了音樂。坤哥細神聆聽,兩人都一時沉浸在水樣的音樂中。
坤哥說,我更喜歡在黑夜裏一個人靜靜地聽,幾乎洗盡了一切的煩惱。
子春關掉燈,房間昏黑。是班德瑞一首《初雪》。如幹淨溫和的火,燃燒著淡藍色。在這藍色之中,好像聽到忽悠的風聲嫋嫋從心間飄升,不絕如縷。
子春感到有一雙手抱住了她的腰,厚重的氣息打亂了風的方向,從脖子鑽進她的皮膚。子春扭身,雙手摟著坤哥的脖子,輕輕地摩挲。
坤哥像叢林中奔跑的野獸,帶著擦身而過的風,在子春的版圖上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