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她添新衣換女裝給他們看,莫久久又閃又避,終究沒有逃出門外。
要知道,那兩個人都快上手了,再這樣下去,她影兒的名聲將不保矣!
好吧。莫久久無可奈何。一笑置之。
剛試衣出來,便瞧見四人半排站立,端詳著她身上的衣服。莫久久覺得自己終於不那麼淡定了。
“呃,突然這樣,會很奇怪嗬!”
尚未四人眼睛上下打量,各人心底各種心思。
終於,有人反應過來。“嗚呼……想我們自詡見多識廣,卻原來也是有眼無珠之輩。”
“耶,耶,真真好看。”說這話的當然是無良男子堯申棋。
他算是知道了,為什麼她外出非得扮男裝,原來是出落得太——,不是太標致,而是太有韻味了,那感覺他形容不出來,但就是覺得出塵,不比那些胭指俗粉,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來得細致,來得誇張。
隻能說素淨,舒心,養眼。
這大概也因為她未施粉黛,未戴衩簪,隻稍稍拉開發髻,很隨意的裝扮。
尚未最是詫異,因為即便是莫久久親口告訴他是女兒身時,他也不曾聯想到,她就是當日在寺院中救下範少爺,山腳下的那衣著鮮明的女子。
此時,他心中的詫異和欣喜那是難以描述的。
莫久久知道大家反應誇張了,其實她自知自己樣貌並不出眾,好在大家見多識廣,沒有因為她是女兒身便有所排斥。
於是,幾人恢複友誼,很快打成一片。
眾人來到店裏,要了個單獨的大房間。
四位儒雅的男子做了個請的手勢,莫久久大模大樣的走在前麵。也不顧忌眾人眼裏的訝異。
要說這裏,大多是老少爺們,也有招姑娘評唱的,也有帶妓出來找清淨的。
五人胃裏都空了,點了一桌子酒菜很快掃光。
酒足飯飽,有人想起上次暖翠樓樂事。
“淩史,何須他處找尋名妓,咱們久久既是女兒家,想必出身便習得好舞,也定修得好琴技。”
“是,顯險忘了,還請久久小姐展示一段。”
這時,青衣布褂跑堂小兒兩人,撤去酒菜。
莫久久盛情難卻,在尚未、堯申棋幾人的起哄點撥下舞了一回劍算作交差。
在他們麵前,她一時還不想表現太淑女,那樣彼此會顯得拘束。
幾人敲盆擊鉑,樂不思蜀。年齡相仿,打成一片。
尤其是堯申棋和莫久久鬧得最歡,一頓猜拳,各種罰法防不勝防。
眾人無言,這影兒小姐,一點都沒有女子的嬌羞矜持,扭捏作態。
尚未看在眼中,意味並不分明。
莫久久舉了舉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
“嗬嗬,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吟著吟著聲音便低了下去。
眼見四個青年才俊對酒當歌,活得這般風流瀟灑。對比自己,不覺黯然。
尚未輕輕推了推她的胳膊肘,“久久,來,咱倆合奏吧!”
莫久久抬頭,收了收寬大的袖口鬆鬆的,望著不知何時抬到麵前的古箏。
“尚公子,不如我彈琵琶你吹蕭?”
“呃?也好。”
其他三人也在一旁敲敲打打應和著,口中或唱或吟著,都覺此刻是生平最大樂事。
“錯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莫久久當然隻是啟唇輕沾香酒,她酒量淺,所以並沒有多喝。
隻是她很直白,說出的話也很有針對性。
借著這樣的景便脫口而出。說她仇富也罷,說她偏見也好。今時今日,她全然不在乎。
尚未聞言一愣,“久久,這不像你會說的。”她既然滿腹學識,精通琴棋各路音色,定是出身不錯,難道家境敗落,或是天生喜歡悲天憫人?
這些,他無從得知。
這些怎麼會是一個女兒家的憂傷情懷。
幾人同行,空空蕩蕩的街道,莫久久忽然發現,她不是個好女子,即便她依舊奢望有個好的歸宿。
可是,那終究是個很遙遠很絢爛的夢。
紛紛嚷嚷中,她隨手扯過一個人的衣袖,她怔怔的問,“你知道我最敬重的古人中一個人是誰嗎?”
“不知道。”尚未眼眸晶亮,他猜不到她想說什麼,他也猜不到明天的他們分別會是怎麼樣?
“杜甫先生。”莫久久一字一頓的說,字正腔圓,口形清淅。
“為什麼是他?”
“你知道嗎?他才華橫溢,出身高貴卻飽受清苦,可貴的是,他品性端正,從他的詩句裏可以看出,眾人平等,他體恤所有勞苦大眾。”
“安得廣廈千萬間,在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這是他留下的詩句。
“最讓我欽佩的是,他一生隻娶妻楊氏,未納一妾,更不曾沾惹任何女流之輩,即使窮苦逃難的歲月,也從未拋下妻子楊氏。”
尚未怔怔然,略有所物。他猶記得,杜甫一生未曾寫過情詩,詩中“妻”字使用的頻率卻是最高。
尚未聽聞杜甫亡命傳聞。
攜家家眷逃難,途中他將飲食全部讓給妻兒,自己卻五天未進一粒米,有個縣令敬慕他的才能,送於酒和牛肉,久餓後乍然進食,病死於湘江舟中。
莫久久啞然,她莫久久,此生此世,能得到杜甫先生對妻子那樣的敬愛和尊重嗎?
不能吧?那她此生有可能尋得像杜老先生一樣,不僅有才華,更重要的是那人品性正直,能憂天下之憂嗎?
不能吧?
她一個卑賤的丫環出身,何德何能敢做這份妄想?
尚未一直覺得莫久久身上有著引人入神的東西,說實話,在這之前,他都是隻是遠遠望著,連麵貌都看不清楚。
而這一刻,他發現,她即使與一般的閨中女子沒有不同,她也依舊能夠將他年少狂妄的心觸動。
她的一言一行,都像一麵鏡子,在這鏡子裏,他不止能看到另一個世界,一個與他生存環境不同的世界。更多的是,他開始學會自省。
府中相認,訝異。
對於沈府,尚未本意是不打算再去的。
但尚父自幼教導他,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終。既然他起同沈府交易的頭,便應該負責到底。
於是,這一日便帶著手下前往沈家清賬。待酒釀送回府上,事情才算了結。
隻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竟然看到莫久久那張熟悉的麵孔。
沒錯,應該是莫久久,雖然他隻是丫環打扮。
給讀者的話:
尚未——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