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二贈一
為了挽救日漸困窘的生意，我在自己的小地攤上立起了“買二贈一”的牌子。這樣做雖然會大大減少利潤，但我堅信銷售量的上升還是會幫我渡過難關。
孩子們總是樂於得到額外的饋贈，果不其然，原本門可羅雀的攤位前現在人頭攢動。蝴蝶結、紙相機、恐龍卡片這些無人問津的東西成對成對地被買走，我每天都要忙到太陽落山。
一天傍晚，最後一束金燦燦的光線也要墜下，我準備收攤回家，就在這時走過來一位清瘦的小姑娘。我停下手中的活，恭候這位關門客。
“真的是買二贈一嗎？”她怯生生地問。
“當然，童叟無欺。”我指了指旁邊的牌子。
小姑娘蹲下身，在那堆五顏六色的商品中翻找起來，最後，它選中了一對熒光棒。
“兩元。”我從她的小手裏接過兩枚硬幣，將兩隻熒光棒塞到她的懷裏，又送上去第三隻。
小姑娘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歡天喜地，她清秀的臉上似乎有一層拂不去的憂傷。她將熒光棒分別捏在兩隻手中，生怕它們會掉下去，然後急匆匆地離開了。
第二天的黃昏，小姑娘又來到我的攤前，這次她有備而來，她早就攤開小手，遞上兩元硬幣。我笑了一下，這種熒光棒在晚上會發出夢幻般的彩色的光來。不過它算是一次性的，因為它最多隻能亮三四個小時，第二天就會成為毫無用處的普通的塑料棒。難怪小女孩又來購買，她一定希望每天夜裏都能像隻神奇的螢火蟲一樣嬉戲奔跑。我挑了三隻色彩最豔的給她，她依然靜悄悄地離開。
小姑娘成了我的常客，第五天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同她搭話，“其實，即使喜歡也不必買那麼多，也許你可以留意一下其他的商品。諾，這隻會變色的發卡戴在你的頭上一定十分漂亮，還有這枚米奇圖案的胸章。”我小心地措辭，既不想傷害到她那顆小小的心，又不願看到她在同一樣東西上浪費那麼多錢。同周圍那些唯利是圖的小販不同，我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們沉溺於某件事情中不能自拔，我清楚，很多情況下他們兜裏的那些硬幣是真正的省吃儉用的錢。
小姑娘一定傷了心，她緊緊咬著嘴唇，竭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淚水已經開始在眼眶中打轉。她接過熒光棒像風一樣跑遠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為某句話刺激到她而懊惱不已，孩子們的心總是脆弱的。
我沒想到，接下來的那個黃昏又見到了小女孩，沉甸甸的光線中，她迎麵走來，她依然購買熒光棒，這次頭也不抬。我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也許孩子們自己會矯枉更始，在某天對那些過分迷戀的小玩意兒感到厭倦。這一次，我留意到她遞給我的不是一整元的硬幣，而是一把零碎的分幣和角幣。
此後的幾天，她依舊準時來買熒光棒，她拿來的仍是湊起來的零錢。哦，可憐的小姑娘，也許等她身無分文的時候就不會再留戀那些花花綠綠的熒光棒了。
果然，這天傍晚，小姑娘在我的攤子前躑躅了許久，她的懷裏抱著一個半舊的洋娃娃。眼看星星就要懸於天際，我開始變得著急。小姑娘一定也看出了我迫切要回家的願望，終於她抬起頭，鼓足勇氣說：“先生，您也收購商品，對嗎？”
我點點頭，在賣各種各樣的小玩意的同時，我也會回購一些孩子們玩膩了的東西。一個人的廢品是另一個人的寶貝，那些他們不再需要的東西別的孩子可能會如獲至寶，這樣我能從中賺取一點小小的差價。
小姑娘像是鬆了一口氣，她舉起手中的洋娃娃，亮晶晶的眼睛裏充滿了期待，“那麼您能夠收購艾琳嗎？拿它交換您的東西也行。”
怕我會變卦，小姑娘又補充說：“艾琳是我最喜歡的洋娃娃，她很珍貴。”
我將洋娃娃拿在手中仔細端詳，說實話，它早已經過時了，身上還有縫補的痕跡，這樣的二手商品沒有誰會買。
我臉上的失望不會逃過小女孩的眼睛的，她緊張得要命，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我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有必要對這個執迷不悟的孩子再說些什麼。我試探著問她，“你想同我交換些什麼呢？”
不出我所料，她伸出手指了指地上的熒光棒。
“你非常喜歡它，是嗎？”我決心要了解她的一點兒情況。
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小姑娘竟然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麼還要每天都買它呢？”我迷惑不解地問。
小姑娘抬起頭，欲言又止，緊接著又低下頭。
“你是給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買，對嗎？”我猜測。
她又搖了搖頭，目光仍然盯著自己的鞋子，我完全摸不著頭腦了。
“難道有人逼迫你這麼做嗎？你不喜歡熒光棒，卻必須每天購買它，你買它到底做什麼用呢？”我進一步延伸自己的猜想。
小女孩的眼睛變得通紅，她仿佛害怕會遭到別人的嘲笑，低聲地回答：“我在等待外星人。”
小女孩輕弱的聲音令我的全身震顫了一下，這實在荒誕不經。
她接著說：“去年假期，我看過一部電影，電影上的小男孩就是用熒光棒呼喚來外星人的。夜裏的時候，熒光棒很容易引起外星人的注意。”
我鬆了一口氣，哭笑不得。我依稀記得有這麼一部名叫《天外來客》的三流的電影，可那上麵描述的事情完全是糊弄小孩子的把戲，根本沒有什麼外星人會被屋頂上的熒光棒所吸引，即使站在稍高一點的樓頂上也看不清楚底下的那一點點熒光。
“你為什麼要等待外星人呢？”我忍俊不禁，好奇地問。可憐的小女孩一定是看多了科幻電影和科幻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