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於用對話刻畫人物,是包川藝術表現上的另一鮮明特色,這在那些獨幕劇式結構的《高音喇叭》《四路車軼事》《鏈條》《今天是幾號?》等作品裏,表現得尤其明顯。魯迅很注重小說人物的對話,他說:“如果刪除了不必要之點,隻摘出各人的有特色的說話來,我想,就可以使別人從說話裏推見每個說話的人物。”包川注意從普通工人、城市居民的日常口語中加以選擇、提煉,使人物的對話生動活潑,富有地方色彩,不同人物的語言又是與人物特殊的身份、經曆、教養、個性氣質相吻合貼切的。如《今天是幾號?》人物的對話非常精彩,六個人物各有各的聲口:“開國元勳”的憨癡中不乏精靈、被人戲稱為“克格勃”的安德羅波娃的鋒利和潑辣、鄭媽的有恃無恐的優越感、黃夫子的迂直而清醒、劉妹不合俗流的自命清高、吳姐的重重心事和憂鬱,等等,都從人物個性化的對話中(有的僅有一兩句台詞)惟妙惟肖地表現出來,收到了聞其聲如見其人的藝術效果。
在《相見》《逝水滔滔》這兩篇作品裏,包川根據內容的特點,又嚐試了另一種寫法。兩篇作品都是寫知識分子的命運和創傷,作品不是截取一個生活的橫斷麵,而有較長的曆史跨度;不是獨幕劇式的結構,而是打亂時序,讓現實和回憶作多層次的交錯;不是傳神的白描手法和用對話刻畫人物,而是著重心理刻畫、內心獨白、剖析人物複雜的心理狀態;在語言運用上,沒有市井俚俗氣,而帶有濃厚的書卷氣,典雅、華麗、有辭采……這顯然是包川借鑒和吸取現代主義某些表現手法而做的新的嚐試。
包川作品的不足,主要是有些作品思想內涵還不夠豐富、深厚,對現實變革和時代精神的反映還不夠深刻有力,作品中那種具有較大藝術概括力的血肉豐滿的典型人物還不多見。包川有的作品,也力圖向生活深處開掘,擴展思想容量,但顯得不大自然。如《逝水滔滔》雖然寫得情意真切,但思想內涵顯得較朦朧、含混,某些觸景生情的聯想和人生哲理的思索略嫌牽強。《為自行車,幹杯!》後麵部分人物的情緒變化很陡,從夥伴買自行車泥工班長突然聯想到自己在“文革”混亂中的“罪過”,深深自責,這既顯得生硬,從結構上看前後也不大協調。《雨過天青》的主題思想較直露,人物塑造上也有理想化色彩。另外,有的作品在藝術表現手法的探索嚐試中,也有不夠嫻熟、和諧之處。
從《辦婚事的年輕人》的獲獎到《逝水滔滔》一書的問世,在文學之路上,包川已進到一個新的起點。包川時值年富力強,創作也正方興未艾,熱切地希望她再接再厲,繼續探索前進,更深刻地反映偉大的時代,進一步形成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在萬木爭春、繁花競豔的社會主義主義文學園林裏,發出自己的色彩和芳香。
1984年11月寫於成都
〖=BT(〗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包川短篇小說集《逝水滔滔》讀後
劉彥〖=〗
這是包川第一個短篇小說集。集子收錄了她近年來創作發表的十二個作品,數量不算多,卻已顯示了一個女性作家有個性、有才華的端倪。其中,《辦婚事的年輕人》是1979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的獲獎作品;《為自行車,幹杯!》也在《四川文學》1979年-1980年優秀作品評選中獲獎。
包川在從事編輯工作之前,曾長期在城市街道工廠工作,與工人、基層幹部和城市居民保持著密切聯係,因而作者筆下所描繪的幾乎全是生活在都市華街陋巷間的普通凡人,反映的也都是他們的疾苦、願望和呼聲。這裏,有為購置結婚家具苦惱的青年工人(《辦婚事的年輕人》);有為兒子工作“操爛了心”的善良勤勞的母親(《母愛》);有自謀生路、自食其力的待業青年(《雨過天青》);有在狂熱中清醒過來的泥工班班長(《為自行車,幹杯!》);甚至還有生活中最不起眼的賣涼水的小姑娘(《孑孓》)。這些人在生活中是很不起眼的,沒有驚天動地的壯舉,沒有閃閃發光的語言,也沒有傳奇的經曆,但是,他們的命運,他們的回顧與反省、憧憬與追求又大都與我們的時代、我們的事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包川熟悉他們,理解他們,對他們有著真誠熾熱的感情,因而總能通過他們折射出閃光的思想、美好的情操、奮進的精神,挖掘出引人深思的社會意義,展示著時代前進的風貌。從這個意義上講,這本集子完全可以看做是改革時期城市生活和普通勞動者的一本真實生動的風俗史、人心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