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小燈籠的光，根本不足照亮夜色；她簌簌的步聲，被遠遠傳到夾道盡頭，再回聲而來，被放大成多倍，空空地響。
歸荑死死攥緊銅鈴，隻聽著銅鈴的擺動聲，然後揚聲隨著銅鈴聲高喊：“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她所不知道的是，懲罰完了她，如容跟手下的幾個姑姑回到房內，習秋便來勸如容：“你今晚又何必動這麼大氣，這麼不放過那個孩子？她剛十三歲，你讓她獨自提鈴，還不把那孩子嚇破膽了！”
如容攤著手也愣了愣：“我也沒冤枉了她，是她自己犯了規矩在先。這是五所還好，等日後真的進了哪位主子的宮門，要是再這麼大夜晚地擅出宮門，那是左腿出，右腿就要被打死的！”
習秋搖頭：“就算規矩如此，也不必今天就這樣罰她。大不了讓她在簷下跪兩個時辰也就是了，何至於要她提鈴！”
如容沉默良久，方徐徐地說：“……你哪裏明白，這是內務府筆帖式曾雲曾大人的囑咐，叫咱們必不能便宜了這個小蹄子。”
習秋聽了也是一愣：“曾大人？莫不是內務府總管大臣來保大人的親信？”
如容盯了習秋一眼：“你也知道了。所以，我今晚又豈敢不拿捏了歸荑的短處去？我若不如此，來日怕曾大人和來保大人就要拿捏我的短處了！”
習秋麵色一白：“倒是不知道這剛剛入宮的小宮女，怎麼就得罪到了來保大人……隻怕這小妮子，將來的日子必定不好過了。
——
”當，天下太平——“
”當，天下太平——“
歸荑的聲音在夜色裏陰沉的紫禁城上空孤單地飄蕩，她越走越累，嗓音越來越幹啞。濃重的夜色與紅得詭異的宮牆一起向她壓過來，仿佛隨時要將她壓窒息。
就在她也昏昏然不知走到了何處，幾乎快要暈倒的時候，前麵忽然走來一頂小轎。轎旁還一邊一個跟從著一位宮女和一位首領太監。
歸荑走昏了頭，差點忘了回避，直眉楞眼地看著小轎越走越近。
那首領太監一揮羼尾：”大膽！見了嫻妃娘娘的鳳輦，竟敢立而直視！“
歸荑慌得扔了手裏的燈籠和銅鈴，噗通匍匐在地，向上叩頭：”奴才不知是嫻妃娘娘鳳駕，嫻妃娘娘饒了奴才吧！“
輦轎的窗簾輕輕一挑，嫻雅明麗的宮裝女子向外瞧了一眼，隨即吩咐：”周德海，別嚇著了那孩子。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嫻妃烏拉那拉氏剛從養心殿侍寢回來，約有疲憊，卻是滿心的歡喜。今晚的皇上對她格外溫柔，兩人珠聯璧合了許久，讓她無比的舒泰。
嫻妃貼身的宮女素琴懂得主子的心境，便笑著走過來扶起歸荑，笑吟吟地上下打量了說：”是新進宮的小宮女吧？瞧這服色是還沒分宮屬的，怎麼內務府這麼狠心叫你剛進宮就提鈴鐺？快去給嫻主子叩個頭，說不定主子就救了你了！“
歸荑聽了急忙到了嫻妃輦轎旁，再度匍匐在地重重叩頭：”奴才叩謝嫻主子！“
嫻妃玉白的手指撐著下頜，慵懶地吩咐：”你抬起頭來，給本宮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