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2 / 3)

牌九很簡單,從一到十各兩張,一共才二十張牌,長條塊形,牌麵都是用麻將的餅子來標記,九點就類似於麻將的九餅,唯有十點就用麻將中的白板來標注。洗牌由賭場專門請的老手來洗,賭場抽贏家水百分之五。莊家打骰子,玩家可以砌牌過牌。莊家隨便那個人都可以來做,隻要你有足夠的賭本,朋友說他就喜歡賭牌九,牌九是最公平的,基本上出不了老千,王公昌的規矩就是不管是誰,抓到出老千的就是剁手。

記憶二十張牌九的洗牌砌牌排列順序,這對於巨濚來說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可巨濚知道牌九最關鍵的就在於打骰子,才二十張牌而已,你可以記住,別人同樣可以記住。每一盤發五方,在這五方牌中必然有一對是最大的,這個賭場賭得不小,下注至少兩百,個人單注最高兩萬,玩家選定一方下定賭注後,莊家才打骰。隻要莊家可以控製打骰而且又記得住牌的話,那麼就完全可以控製場麵穩贏不賠。

朋友一上場就急著要下注,擠在台前問別人剛才哪方贏哪方賠哪方旺哪方衰,然後就催問巨濚預感哪方會勝。巨濚沉思少頃故意說我還不懂規矩呢,你們先玩吧,我看你們玩兩把再落注。巨濚細心地觀察這賭場洗牌手的洗牌,他手法極為熟稔,二十張牌如風火輪轉,搓洗十數圈後啪啪啪啪地疊起來,又平攤成上下齊整的兩排。那莊家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臉色很難看。旁邊有人說他做莊輸了毛三萬了,莊家粗聲粗氣地吼道:他娘的,要砌牌的快砌牌,落注的快落注。大概是莊家黑的原因吧,都沒人砌牌,紛紛向各自看中的2345位放錢。巨濚把這二十張牌都記在腦子裏,這牌的組合排列有很多種,莊家可以中開,邊開,每一種發牌的方式都決定了組合牌後的大小,而且這把牌很奇怪,賭注也大致均勻,如果莊家打骰是從自己或者2、5兩家開始發牌,他邊開就穩贏,他中開就必輸;打骰從3、4家開始發牌的話,他中開贏,邊開輸。就在莊家準備大喊買定離手的時候,突然有兩個人往3、4位各丟四千,總計八千下去!

巨濚緊盯莊家眼神,但見他眼睛一亮,叫道都買定了,中開!抓起四粒骰子一把就向桌麵丟去,巨濚心裏一跳:這兩個賭客該死了,這個莊家是深藏不露專等大魚上鉤的高手!他迅速在腦子裏把牌組合一下,莊家打的骰子點數是從2位開始發牌,2位牌很大,是一對3,3位是7、8點相加成5點,4位是7、9點相加成6點,5位是1、6點相加成7點,而莊家自己是10點和8點相加,成8點!結果自然是莊家吃進了那八千。

憑巨濚的聰明,傍觀幾通牌九後,已經掌握了其中的奧秘。接著由小而大的試了幾注,竟悉數贏錢。這樣巨濚的心裏踏實了,連連下注,到中飯時分,考籃中原來空著的兩層抽屜,都裝滿了贏來的銀元。估計總有200多枚。巨濚見考籃已滿,就順勢歇手,一班人簇擁著他離開王公昌。巨濚兌現了昨日許下的諾言,到平湖縣城最好的館子同興館下了一次館子,飯後又去浴室泡了半天,晚飯則去了罄德蘭飯莊,又去長樂書場聽了響檔評彈,還給那幫朋友每人發了利市錢,然後喜形於色地回到家中。母親和妻子見他滿麵喜悅,一打聽才知贏了錢。見到阿福從考籃中摸出白花花的四五十塊大洋,迭在桌子上,兩位女人也不說什麼。她們內心或許有一絲對賭博後果的擔心,但女性的重於直感的天性使她們在一大堆白花花的銀元前,那絲飄忽不定的擔心早已蕩然無存了。

初贏的興奮夾帶著人類貪欲的本性,再加上身邊那批朋友的縱容,巨濚從此經常進出王公昌。開始兩年,贏贏輸輸,進出基本扯平。不過贏了錢,錢來得容易,就不當錢用,呼朋喊友,吃喝玩樂,一擲千金;輸了錢,反正大頭已去,也不在乎那點吃喝的小錢,也照樣吃喝玩樂——隻是高興了那班白相客們,不管巨濚輸贏,他們總是吃著唐僧肉。而巨濚雖總體上不至虧空,但要掌控收支平衡已頗費躊躇騰挪了。

巨濚的朋友圈裏除了以上的一班吃他用他的白相客外,過往比較密切的還有兩位,都帶著點表親。一位是海鹽縣張家門出生的張崇仕,與妻子張秀英是堂兄妹,稍長巨濚一二歲,巨濚以表兄相稱。

另一位是堂侄兒,住平湖縣城圻堂浜的金少宜。據《金氏家譜》記載,金少宜1892年正月十六生,候補知州,曾任淮陰護軍使公署兼江蘇清鄉局秘書,巨濚的祖父金垠是金少宜的曾祖父,雖說兩人輩分上差了一輩,但少宜比巨濚也隻小了五歲。金少宜家兩代單傳,到少宜手裏,家產也累積得頗為可觀了。

先述巨濚與表兄張崇仕的交往。張崇仕學成後,宦遊福建。先在一位府台屬下當幕僚,幾經曆練,府台大人看他有須眉氣,就尋到一個機會外放到下屬的一個縣中當了巡檢。巡檢一職官雖不大,但手中掌握有一班武裝,坐鎮關隘,一畝三分地上,內有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爭著巴結,外有行商旅人過境時需要尋找保護,也算是個美差。美中不足的,畢竟遠離家鄉故土,晝長夜短,總常有寂寞之感。所以任中常招巨濚前去作伴。巨濚在平湖隻見平原河流,也樂得去閩地遊山玩水,逢時節還可以啖些在平湖不能吃到的新鮮荔枝和龍眼。有幾次還滿載而歸,一次帶回兩個大廳內的成套家具,用材均是上好的紫檀木,加上地道的福州漆工手藝和得體地配以大理石台麵和靠背,令巨濚的那班在平湖縣城內也算是見多識廣的朋友們嘖嘖讚歎。都說這兩套紫檀木的家具,彰顯了巨濚家的貴氣。

還有一次,巨濚帶回兩箱狐皮筒子。母親、妻子、自己一色的長筒皮袍大衣,短的皮馬甲。一家人在新年裏穿上,內在暖和外顯華貴氣派。在平湖縣城少爺班的圈子裏,也露了個頭份。

幾年後,張崇仕宦遊倦怠,動了梁園之思,拜謝了那位府台大人回鄉。他不去海鹽縣張家門村老家,舉家定居在平湖縣城。而且所擇的宅第與巨濚的宅第緊鄰,兩人做了對麵鄰居。那就更是常相往來了。

再說巨濚與金少宜的交往。金少宜在清廷時獲候補知州銜。民國初得任淮揚護軍使公署秘書兼江蘇清鄉總局秘書。雖屬幕僚性質,但在平湖小縣城的人看來,也算是有出息的在外做官之人了。民國初,軍閥混戰,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城頭頻頻變幻大王旗。主子一換,樹到猢猻散,幕僚也必然隨著散去。金少宜於1923年春由江蘇返回故鄉平湖,在縣城中圻堂浜老宅賦閑。金少宜由巨濚而得識張崇仕,三人平日裏最為投契。

表兄弟、兩叔侄這三人交往中有一風流韻事,曾轟動平湖縣城一時,並對巨濚一生乃至整個家庭的命運產生了天上人間的巨變。這場與西湖船娘的交往而引起了變故,容後再述。

巨濚的妻子張秀英交際遠沒有丈夫廣泛,唯一的閨中遊伴,是她的胞姐張麗英。張麗英大秀英3歲,嫁海鹽縣西塘鎮劉家莊劉家。麗英初嫁到劉家時,劉家還是西塘鎮上數一數二的殷實人家。為娶張家門張麗英,還特地在劉宅臨河處駁起石駁岸,蓋一幢劉家莊最大的兩進深的兩層樓房。沿河五開間,張麗英夫婦住兩間,臨河開窗,中間一隻廳堂。對著河麵開著兩扇大門,怕臨河開門不安全,在大門外再裝上半人高的木柵門,常年關著,以保無恙。此廳有一奇景,即可以在木柵欄內臨河釣魚,待魚兒上鉤,一揮竿,魚就可直接釣到房裏的廳上,有開廳見魚(餘)的吉兆。這幢樓房還有另一特異之處,就是在靠房屋的最南邊,修了一個馬鞍形的埠頭,上麵有屋頂。特地打造了一隻絲網船,船有二丈長短,七八尺橫闊。平時就停在馬鞍形的船埠裏。船在埠裏時,船頭上鎮一塊石墩子壓船,頭艙裏不放物件,二艙裏擺置一小方台,吃酒、品荼,打麻將都可以在上麵進行。後艙是燒火做飯的所在。船停在埠裏時,用鐵鏈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