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求上門的姨(1 / 2)

1996年,那年我六周歲。

記憶中那一年的初冬,我們家一個關係很親近的姨,一臉愁容的找上門來。

支支吾吾了好半天,這才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向我媽開口借錢。

具體的數字,已經記不清楚了。畢竟那時候我還小,對錢更是沒有半點概念。唯一記得的是,我媽借給了她。

過了一段時間,這位姨又找上門來。經過了一番和上次的套路後,抹著眼淚開口要借錢。

我們家畢竟不是什麼富裕的家庭,當時我媽在當地小學當老師,而且是民辦教師,每個月的工資隻有幾十塊錢,不到一百。過了2000年後,才漲到一百多。

而我爸,則在家裏開了一間米店。隻不過米店主動上門的顧客很少,因此不得不開著農用三輪車,沿著周圍的村子,挨家挨戶的叫賣。跟人換小米、換大米。

並非是賣錢,而是換成當地種植的農作物。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小麥。換了小麥之後再賣錢,過程可謂相當複雜。

在我看來,那個時候的小麥,雖然是糧食,但卻在一定程度上相當於等價物,也就是錢!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手裏有糧,心裏不慌吧?

這種換,是一種古老的以貨易貨。

記憶中這種交易方式在我們那裏存在了很長時間,最少我上高中後,還不時的能夠聽到街上有人喊著什麼,小麥換饅頭、小麥換油條、小麥換豆腐、骨頭換火柴等等。

麵對我這位姨的再次登門,不管是我爸還是我媽,臉上都不太好看了。

那時候大家日子都不好過,我的衣服都是爸、媽甚至爺爺奶奶的舊衣服改小的。就連那種土綠色的軍便服改小的衣服,我都有好多件,穿了好多年。我弟則更慘,穿的是我的舊衣服。

上一次借錢,看在親戚關係和多年的感情上,啥也沒說的就借出去了。怎麼這才多久?就又找上門了?真把我們家當成土財主了?

“姐,我們家的情況您心裏也清楚,能夠拿出上次那筆錢,已經仁至義盡了。現在您這又來借錢,我們實在是沒有能力!不是不借,而是家裏拿不出來。”

氣氛沉默了許久之後,我媽終於硬著頭皮開口了。

不管是我爸還是我媽,都屬於那種不管自己怎麼著,不能讓親戚街坊們說不好的類型。這種拒絕的語氣,已經是極限了。

姨聽到這話,哭的更厲害了。那幅畫麵,我至今記憶猶新。

一個飽經風霜,明明當時才三十多歲,看上去卻好像四、五十歲,頭發都有些花白的女人,坐在破了幾個小洞的老式藤編沙發上嚎啕大哭。眼淚鼻涕齊刷刷的流出來,怎是簡單的一個狼狽所能形容的。

姨哭了好久,這才一邊流淚一邊哽咽著說道:“素成啊(我媽名字),我是真的沒了一點辦法啊。不然也不會厚著臉皮又來找你了。能找的人我都找遍了,現在你姐夫還在醫院呢。醫生說再不想辦法,他就不行了!嗚嗚……”

說著,姨又大哭起來。

我爸有些不忍心,按捺不住問道:“姐,你這光說是姐夫病了,他到底什麼病啊?我記得當初掰棒子(收玉米)的時候,人都還好好的。怎麼這才多久,就一下不行了?”

看著我爸難以置信的神色,姨斷斷續續的開始講述起來。具體她說了什麼,已經被我遺忘了。

我這位姨,她的父親跟我外公是親兄弟。也就是說,她跟我媽是堂姐妹。和我媽一樣嫁到了我們村。

姨夫叫做田書金,年齡比我爸大。身材魁梧結實,在村子裏麵是一個鼎鼎有名的壯勞力。家裏經營的是換賣粉條的行當。

書金姨夫很能吃苦,和姨結婚後,這些年下來,家裏也算是小有積蓄。記得姨夫生病之前,我媽還說過,他準備攢一些錢,把家裏那老土坯房子翻蓋成青磚的。

可誰知道,這不測風雲來的如此突然。一個平日裏健康的壯勞力,竟然在短短幾個月時間裏,瀕臨死亡的深淵。

醫院給出的診斷證明,寫的是癌症晚期,癌細胞擴散的非常快。

快的超出了想象!

剛剛入院的時候,僅僅隻是癌症中期、接近晚期,情況還是比較樂觀的,最少治療得當的話,還能再活幾年。可經過醫院的診治,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裏,不但癌細胞沒有得到遏製,反而還以一種令人乍舌的速度擴散開來。

整個人以令人膛目結舌的速度變得骨瘦如柴,一副油盡燈枯、行將就木的樣子。

書金姨夫家,全靠他一個人撐著。姨主要管著三個孩子和照顧家裏的田地。

姨夫一病,整個家不但收入來源近乎於徹底斷了,多年積蓄全部搭進去後,還欠下了令人絕望的外債。

也許在現在看來,這些外債,就算是加上利息,也不過是現代人三五個月工資而已。但是在那個年代,對於我們村子來說,卻是可怕的天文數字了。

但沒辦法,總不能讓姨眼睜睜看著丈夫去死吧?況且家裏還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要養活。沒了姨夫,她一個婦道人家根本撐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