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終於坐上了回故鄉的列車。
車站上送行的人很多,成千上萬的人都在說話,情侶們更是肆無忌憚的擁抱、親吻,誰也不注意那音響裏放出來的流行歌曲:
“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無論------”
這纏綿的旋律傳向車站的每個角落,愛情竟然是老鼠?是大米?
冷清清的陽光照在車窗上,玻璃反照刺眼的白光,而那白光中,鄰座的男青年,——他和女友正在吻別,男的在車裏,女的在外麵,男的將屁股撅起,身子探出去,手緊緊地擁著哭泣的女孩,嘴卻在她的臉上亂啃,讓人看了一陣陣惡心。這就是現代版的愛情。
我把頭仰向車座的後麵,輕輕閉了眼,不去看那冷清的陽光,不去看那流動的人群,我在想著:歸去,歸去,歸去------
我愛著我的故鄉,故鄉的村莊,故鄉的小河,我用我的生命去愛,用我不死的愛情去愛,愛情是故鄉的常春藤,多少年我一直被它纏繞,讓我苦苦尋找一個家。
家阿,在什麼地方?在綠樹環繞的村莊,在青青的草地上,在滿樹笑紅的桃花林。我喜歡水,喜歡河,河的輕靈孕育了人的輕靈,河的流動就是生命的流動。
“青青河畔草,依依偕君老,月上俏柳梢,花好自妖嬈,瓣落遺昏曉,情思開且落,無悔波上漂。”無端想起老藝人二爺的詞。二爺是村上有名的藝人,吹拉彈唱無所不能,但奇怪的是,他一生都沒娶妻。夏夜的河邊,每當他拉起二胡,那淒美悠長的曲調在河麵上飄蕩的時候,我看到了河麵在顫動,聽到河水在嗚咽,魚兒停止了嬉鬧,風兒不再吹送,就連蛙聲也停止了,他們聚集在荷葉上專心傾聽。黃色的燈光照下來,氤氳的潮氣正從暗黑的河麵升騰到空中。那緩緩飄浮的菏的暗香,那痛切伸長,悠揚邈遠的樂曲和著那花的影,和著那升騰的水汽,就像夢的仙境,濕潤,迷蒙,讓人陶醉。老人激動時,會抬起頭,仰望遙遠的夜空,兩行苦澀的淚水從那深陷的眼窩淌下來。
我問,二爺,你看到什麼了?
他說,孩子,我看到了走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