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陸家明對利璧迦非常嗬護愛惜,總是在她突兀地笑起來的時候,摸摸她的頭,跟朋友說,利璧迦是學理科的女孩子,生活一貫嚴謹刻板,哪裏見識過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所以這麼容易被逗樂。
他愛她,如寵愛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
秋涼菊花開,他帶著利璧迦在遊船上吃大閘蟹,教會她怎麼吃完後還能保留一個完整的蝴蝶樣蟹殼。第一次喝黃酒,利璧迦喝醉了,伏在他背上讓他背回家,輕盈如一隻蝴蝶。
夜風清涼的晚上,他把自己的大襯衫給利璧迦當裙子穿,赤腳踩在他家綿密厚軟的地毯上,和著低低的音樂跳舞至天明,利璧迦踮起腳輕輕吻他麵頰。
有時偷得午後閑暇,他牽著利璧迦的手,一起穿白襯衫牛仔褲去大學看實驗話劇,黑糊糊的閣樓上,一群人隨意地席地而坐,用力鼓掌大吹口哨,非常盡興,又時常會遇到搭訕:同學,要不要來參演?利璧迦大睜著眼睛隻是笑,然後往他身後躲。
需要加班的時候,他放一支蘇州評彈,邊聽邊坐在明亮的落地長窗前埋頭做事,利璧迦則在旁邊安靜地看書,想要抱他的時候就走過來靜靜抱著他,像隻小貓。
每一餐都頗費思量,他教會利璧迦蔬菜沙律上的芝士粉得用意大利五年陳的芝士刨成薄片做成,法國歌德列安寶祖利村紅要喝上半年份的,鰣魚的清蒸必須帶鱗方得精髓……
周末的時候,去附近的清涼寺聽老禪師講經文,聽完後並肩看鬆濤如海聽晚鍾悠長,天地靜默遼闊,頓覺地老天荒也不過就是如此。他側頭溫柔地吻利璧迦潔白飽滿的額頭,輕聲說,我愛你。利璧迦緊緊抱著他,看著他稚氣地笑,聽他一字一句地想象未來,聽他自顧自地說,利璧迦,我們結婚吧。聽他問,利璧迦,我們去哪裏度蜜月。
威尼斯。利璧迦喃喃地說,威尼斯。
為什麼是威尼斯,陸家明不解。
那是個即將沉落的地方。那裏曾經出沒獨角獸。【我確是假裝】
陸家明真的在著手準備結婚的事情。
雖然他們都還年輕,可是他想要把她小心收藏,不願意再等。
他買好了戒指,簡潔的白金戒,小小的鑽石璀璨明亮。
和父母約好了時間,要帶利璧迦回家。
可是,利璧迦失蹤了。
她的手機變成空號,他這才發現,她留給自己的信息如此虛無。
苦苦搜索記憶,他找到她提到過的學校,可是查遍了檔案,沒有一個人名叫利璧迦。他不死心,找出每一係每一班的合影,一一仔細看過,上麵都沒有她的影子。她提到過的住址,是一幢空屋,房東說,這幢屋子因為管道問題已經大半年空置了。
她失去了所有消息。
陸家明心如刀割,且不可置信。一直以為,擅長偽裝如變色龍的人是自己,懂得千變萬化隨物賦形的人是自己,擅長玩那個“我試著假裝”的遊戲的人,是自己。
而利璧迦,是天真的利璧迦,如一張白紙的利璧迦,稚氣的利璧迦,一貫學理科對人間繁華聲色犬馬一無所知的利璧迦。
到頭來,怎麼可能,她才是假裝。
原來,在遊戲開始之前,她比他入戲更早。
原來,在遊戲結束之後,她依然披掛偽裝。
利璧迦。如果一切隻是一場遊戲,總要有人願賭服輸。【我未曾假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