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2
巴黎好像提早進入了雨季,時不時被淋得很狼狽。吊兒郎當混了好幾年之後竟然又奇跡般恢複“早睡早起身體好”的作息,拜各科老師所賜,跳級之後每堂課都跟聽天書沒差,痛苦並充實著。
新的操作係統、新軟件和過去所接觸的截然不同的教學,臉上、心裏打滿問號,但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白天上課晚上默默啃書。好像每天24小時怎麼算都不夠用,早七點到晚八點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學校,做好飯九點半,吃完十點,抄筆記、複習功課、做作業,淩晨一點前有望結束戰鬥,然後縫縫補補收拾房間,順便跟朋友互相罵罵扯淡的鬼佬,兩三點睡覺,六點起床。
於是到了周末每個人都拚命享樂,各種轟趴(home party),好像不榨幹僅有的兩天假期就對不起之前整禮拜的賣命。換新環境之後明顯覺得精力透支,當然是對比過去每天睡滿十二小時壓力等於零的文學課而言。而這種忙碌又讓我興奮異常,每個project都像是新征探險,從搜集資料到計劃案成型,再到一步步實現,抱著作品走出教室的時候總會覺得之前的挖空心思都很值得。
中間忙裏偷閑跑去蘭斯農場體驗生活,那裏並沒有傳說中的風和日麗一派祥和,倒是各種好酒沒缺,香檳紅酒葡萄原釀輪番上,喝得好不盡興,臨走還不忘貪心地跑去老板酒窖背兩瓶2005年的香檳回來。摘葡萄休息的空當躺在田壟上,左手啤酒右手夾煙,好像從世界裏脫離了,偶爾過過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也不錯,日出日落就是一天。
作為班裏僅有的外國人,難免被當成標本圍觀,針對我的評分標準或者很高或者很低,總之是兩個極端。這也在某種程度上促成了我的懶惰和投機主義,要麼錦上添花、要麼破罐子破摔。
唯獨做年終作品集的時候例外,就算之前還能每頓飯兩菜一湯,出門前拿倆小時化妝打扮,每到彼時卻淪落成隻求最短時間填飽肚子,恨不得早晨臉都不洗,抓起衣服奔去趕地鐵。
今年因為工作被迫打亂原本的計劃,回國待了一段時間,卻有了另一番奇妙的際遇。
某天晚上跟史先生布置完展覽在閑扯,他說其實上海有海的,在附近某個小村子裏,可以聞到充滿海腥味的自由。於是關店之後我就跟著這個才認識兩天的人,在一個完全分不清方向的城市,腦子抽風開車跑去荒郊野外喝了一夜酒。史先生說,太妙了,頭回提起某個地方後和聽者衝動前往。
坐在馬路牙子上,喝著啤酒抽著煙,回憶著當年在北京的生活。我說我最懷念的是以前每次看完演出從酒吧出來,拎兩瓶啤酒,往城府路邊一坐,邊看人飆車邊跟朋友扯淡,喝到天亮再打車回家。可惜這種日子後來就很少了,因為我出國也因為D22裏越來越多的非主流。他說他印象最深的是有次演出結束,出來看見路邊蹲著幾個乞丐,就問他們,一起喝嗎?接著轉身去便利店買些啤酒幾個人分。
也許這就是北京和上海的區別。在北京,如果身上隻剩下兩塊錢,可以去路邊買五個燒餅,吃兩天。上海呢,史先生說他有個朋友,身上也隻剩下過兩塊錢,於是買了張彩票,沒中。
喝到四點,打算進去海邊繼續,頭暈眼花地站起來,張嘴還沒發出聲音抱著樹就吐了。吐完我才悠悠地跟史先生說,這是打回國以來第二丟臉的晚上,第一丟臉是跟雲叔去吃麻小,結果昏倒在滿地的馬紮子上。
四點半的時候天亮了,五點鍾坐在大壩上看見日出,當時我突然想起來《戀空》裏特矯情的鏡頭。史先生拿著相機不停在拍,世界末日就要到了,這種日出還能再看幾次?海風很大,海蟑螂很多,外海的浪和內海的平靜對比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