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卻滿是自嘲,如今她連看自己的家一眼都要這般拐彎抹角的,還真是可笑啊。
往年她與娘親也曾來過這裏,這麼多年過去了,好在自己還記得路。
還沒走到那兒,遠遠的就瞧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就算是化成了灰薛蘭兮也絕對不會認錯。
藏在衣袖下的手幾乎是下意識的緊了緊,恐怕剛剛在殿內聽經的人就是他,想到這薛蘭兮突然冷笑了一聲,目光灼灼的看著那人。
季君珩似乎察覺到這邊不善的目光,頓時轉了過來。
見他看過來,薛蘭兮忙收斂了眼中的戾氣,換上平日溫和的目光,但微微起伏的胸口多少還是泄露了此時她煩躁的情緒。
“沒有想到今天能在這佛家清淨之地,也看見衛陵侯這般大名鼎鼎的人物啊。”
季君珩聽著她的話,微微皺了皺眉,她身上似乎總帶著刺兒:“薛小姐說笑了。”
看著他臉上謙遜溫良的笑容,薛蘭兮突然覺得有些刺眼,往日的記憶也一並湧了上來,那些陰暗的情緒讓她整個看上去都有些陰鬱。
季君珩見此又多看了她兩眼,臉上卻看不出什麼情緒。
薛蘭兮懊惱自己又失了態,及時收斂了自己的情緒,表情平靜溫和,雙眸子更是清亮得不見一絲雜質,仿若山間清晨的露珠,方才的一切仿佛都是他的錯覺。
這種感覺讓季君珩不自覺的抿了抿嘴唇,眉頭更是微微向上挑了一挑。
薛蘭兮似乎是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微微轉過了身去,麵對著山下的京城,緩緩說道:“衛陵侯經常來找圓覺大師聽經嗎?”
季君珩不自在的點了點頭,垂在身側的手突然緊緊了,心裏沒來由的一陣心悸。
見此,薛蘭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後的佛殿,話鋒卻是突然一轉:“隻是雙手沾滿了鮮血,隻怕聽再多的佛經,也洗不去周身的罪孽,衛陵侯,你說是麼?”
季君珩又怎麼會聽不出她話語裏的嘲諷,與她也不過見過幾麵,而她在江南也待了那麼多年,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得罪過她,惹得她如此爭鋒相對。
“侯爺怎麼不說話,可是認同了我的話,民間有冤魂之說,也不知道是否屬實……”見季君珩久久沒有回答,薛蘭兮又自顧自的說了兩句。
恐怕這時候,也隻有薛蘭兮自己才能體會到她平靜下麵掩藏著的驚濤駭浪。
季君珩愣了愣,呼吸一緊,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薛蘭兮觸碰到了他心底最陰暗的東西,他深知自己滿身罪孽難以洗脫,但……
“即便是身在地獄的人,也有祈求救贖的資格不是嗎?”
這話倒是讓薛蘭兮一時沒了言語,就在季君珩以為她不會再說話了的時候,卻又聽她透著戾氣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
“祈求救贖的資格?那你身為高高在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衛陵侯,是不是也是踩著別人的屍體一步一步的爬上去的呢!”
季君珩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眼神更是像刀一樣射向站在麵前的女子。
薛蘭兮心下一顫,卻仍是努力回望過去。
看到他如今的模樣,心裏已經認定當年顏家的事一定是他一手策劃,可憐他們顏家上上下下數百人的屍體,成了他扶搖直上的籌碼。
心底唯一的那點希翼在這一刻也終於徹底的破碎,薛蘭兮嘴角始終掛著一抹嘲諷的笑,也不知道是在嘲諷季君珩這個偽君子,還是自嘲自己。
最終薛蘭兮也沒等到他的回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閉了閉眼將眼裏仇恨的黑芒隱了去,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衛陵侯還是好自為之吧。”這話是提醒也是警告,薛蘭兮說完沒等他回答,幽幽的看了一眼他的身後,便又衝著折枝幾人說道:“好了,現在逛累了,咱們回去吧。”
折枝小心翼翼的看了季君珩一眼,他是堂堂的衛陵侯,而薛蘭兮隻不過是薛府的一個小姐而已,身份之差讓她有些忌憚,怕薛蘭兮剛剛所說的話惹得他不高興了,若真的計較起來,吃虧的隻會是自家的小姐。
“衛陵侯,多有得罪,還請你不要怪罪我家小姐。”
見他沒有什麼反應,折枝這才漸漸鬆了一口氣,連忙去追已經走遠的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