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的氣色似乎好了許多,眼眸明媚唇色鮮亮,然而開口第一句話卻似當頭一桶冰水傾下,讓他如墮冰窟。
她說:“皇上,臣妾身子已然好多了,今日便搬回鳳池宮去,”未及他阻攔,她已粲然一笑:“皇上若是覺得寂寞,可以召昭儀婕妤她們相伴。”
衛琬施施然轉身,剛剛睡醒的蕭允尚已起身轉過書案,狠狠抓住了她的手。他臉上的暴虐倉皇在她轉身看向自己時瞬間消失,依舊是平日裏脈脈含情的神態語聲:“我也陪你去鳳池宮,你若是不喜歡這裏,我可以命人重造宮殿,直到你喜歡為止。”
衛琬心口微疼,他卻不管不顧地說下去:“你若是不喜歡洛都,下個月我們便一道去遊山玩水,你喜歡那座城池,哪裏便是我們的國都,好不好?”
“你若是看不慣那些個女人,我這就把她們都打發回家去,你若是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我便從宗族裏另選個皇帝出來,我們浪跡天涯可好?”
“你想要怎樣盡可以說,我都做得到,隻是,不要再用那些不相幹的理由拒絕我。”
心底那一抹痛越發向下鑽去,紅了她的眼眶,連淚也漸漸湧上。蕭允尚慌了手腳,小心用衣袖替她拭去尚未滴下的淚,拭淚時也不忘卷起衣袖用袖筒的部分,生怕袖邊的刺繡磨痛了她的臉頰。
衛琬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幽暗。
“你錯了,”她平靜的說,“和宮殿、女人、都城都沒有關係,我不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你不在眼前,哪裏都是好的。”
蕭允尚怔住,眸底深深震驚,仿佛不相信這些話是從她口中說出。
衛琬強迫自己與他對視,強忍心底的不適道:“對不起,允尚,我不是戲子一生都在台上,可以違心的演繹郎情妾意,這幾天我試著去做了,可是我堅持不下去了。”
“你胡說,”蕭允尚雙目漸漸漫上血絲,“我不是傻子,連虛情假意都分不出!”
衛琬勾起唇角,輕蔑地笑了,“允尚,你是一個好皇帝,可惜你並不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感情是勉強不來的。”
蕭允尚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定了一下情緒,“我說過我可以等,你忘不了皇叔不要緊,你放不下也不要緊,我都可以等。”
衛琬看向他的眸光中多了幾分……憐憫,看到她這樣的神情,蕭允尚覺得心頭仿佛在被一百隻耗子抓撓,有種說不出的鬱悶,卻又無處發泄。
“你還不明白嗎?”她慢慢說道,“和子驀無關,和任何人任何事都無關,我不愛你,沒辦法愛上你,就這麼簡單。”
她不再與他糾纏,徑直轉身走出了上陽宮的寢殿。一步、兩步……十八、十九……邁過最後一道門檻,衛琬沒有回頭,順著臉頰滑落的淚落在衣褶中,埋沒在金紅的繡圖裏,沒有任何痕跡。
僅僅十九步,就可以走出他的視線,可是,要用多少時間和狠心,才能讓自己走出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