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允尚隻覺喉中梗塞,那“恩斷義絕”四字,她竟說得那樣輕描淡寫,仿佛從不放在心上。他曾以為,彼此已經能夠完全信任對方,就如同這次她回來救他一樣。
他並非沒有察覺蕭杞風的異動,卻刻意聽之任之,給了他謀反的機會。究其原因,不過是為了教她知道罷了。
自從蕭承鈞帶她北上求醫後,就再也沒有半分音訊。他獨坐大殿寂寂深宮,看著姹紫嫣紅開遍,秋風引來冬雪,卻等不到她回來。那一刻,他不是沒有恐慌的。
他也害怕,怕她就此丟開這裏的一切,與蕭承鈞遠走高飛。
所以他甘願被囚禁,讓這江山因為他的一己私念再經風雨。他是在與蕭杞風賭一個天下,亦是與自己賭衛琬的心意。
他篤定她不會就此摞開手不管他的死活,果然,她回來了,有驚無險地平定了蕭杞風的叛亂。一方麵與善琳公主達成退兵的協議,另一方麵使人拿著虎符和桓王的令牌將帝都的兵馬調開,再聯合衛覃一手壓下朝堂中倒向桓王的勢力。
內裏蕭杞風被囚,帝都又無可用之兵,朝堂上的逆反勢力都因善琳公主交出的名單或殺或囚,不遠的平城亦有蕭承鈞擁兵以待。這一仗,蕭杞風敗得一塌糊塗。
蕭允尚明白,憑他自己的力量雖也能逆轉局勢,卻遠不會有她做的這般徹底。所以他盡管掌握了所有的動向,卻隻是不做聲放手讓她去做。
他信任她,而她卻並不相信他!看著她倔強抿緊的唇角,蕭允尚狠狠握緊了拳頭砸向麵前的書案,震得骨節隱隱作痛。
她可以毫不在意地說出“恩斷義絕”四字,他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為了掩飾心底複雜的情緒,蕭允尚閉上了眼睛。
腳步聲穿來,趙玉進得殿來,一眼看到衛琬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便嚇了一大跳,急忙也跪在地上,抖抖索索道:“皇上,靖王殿下回來了,說是有軍情奏報。”
蕭允尚這才睜開眼,示意趙玉將衛琬扶起來。衛琬深深呼出一口氣,沉聲道:“陛下既然有要務處理,臣妾就……”
蕭允尚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此番平叛亦有皇後的功勞在內,如今正是擷取勝利的時候,皇後怎麼可以不親耳聽聽呢?”
他的話意有所指,讓衛琬猛然抬起了頭,心下不知為何竟有些忐忑。
他既已這般說了,又有趙玉在側,衛琬總不好推拒,便依言坐到了蕭允尚身旁。片刻後,仍是一身戎裝的蕭承鈞已然走入,見到衛琬赫然在座,眸光不經意地閃動了一下,開口時也有幾分猶豫。
蕭允尚已然笑道:“此地並沒有外人,皇叔直說軍情便是。”
蕭承鈞這才開口道:“臣追捕叛逆到東城門外,逆賊有所察覺,一路奔逃至龍華寺後山,混戰中馬車墮於深穀,”他深深看了衛琬一眼,“臣已命人結繩去崖下搜索了。”
龍華寺後山的深穀,說是百丈也不為過,蕭杞風雙腿殘疾,身上又有重傷,在馬車中如何能幸免?還有善琳公主……她已經有了兩月的身孕,這……衛琬兩眼倏然一陣發黑,整個人竟一頭向前栽倒,再也沒有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