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節 “安居”室陰風鬼火(1 / 3)

昆明後新南街7號,門頭上有塊匾額,新書“安居”二字,原來的“光宗耀祖”被換了下來。投降後的李潤富來到這裏居住,這是他的至交密友陳又安的房子。

這天下午,他草草吃過晚飯,過足大煙癮後,就獨自一人回到房間,關上門,點燃香燭,攤開羊毛厚地毯跪在上麵,拿著那份“委任狀”左看右看,祈禱蒼天保佑他大器晚成,抻抻抖抖地再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偉大事業。屋角上有一隻蜘蛛正在織網,瞧它那在幾根疏落的經線上爬來爬去的笨樣子,活像個挺著大肚子忙活的廚娘。李潤富不禁一陣惡心,忙把目光移往別處,可眼底所收除了蛛網還是蛛網,這是一個八腳動物的世界,房間長時間沒人打掃了。他看見天花板中央有個簸箕大的蛛網,隱伏網中穿墨綠天鵝絨領晚禮服的蜘蛛竟有小酒杯大!他的好奇心被那隻大蜘蛛所吸引,它是那麼勤快,那麼聰明,不像另外那隻一樣,隻伏在織好的網中坐等獵物,它一直在辛苦建設著。

就在前幾天,回到昆明化名“蒙安世”的莫煥章按照普一文通過他人所給的地址,找到了李潤富。他看到李潤富意誌消沉,便搖唇鼓舌,吹拉拍癢,加油添醋講述了如何如何拜見湯堯、李彌、孫敬賢的經過,以及這些國民黨高級將領如何如何對李潤富寄予的希冀和厚望。末了,打開從石屏帶來的委任狀,雙手恭恭敬敬地送到李潤富麵前:“總指揮,看好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委任狀呀。您看,國軍陸軍副總司令湯堯親書:‘茲派李潤富為反共自衛義勇軍總指揮,呂宜文為副總指揮。’總指揮,您可名正言順放開腳手大幹一場了,前麵可是一片輝煌喲!”

李潤富像條秋後過時沒摘的又癟又皺的黃瓜,他無限感歎:“得食貓兒強似虎,敗翎鸚鵡不如雞。如果李彌部隊早過元江,我決不會把槍把糧交出去,束手被擒。此天之亡我乎?戰之罪也乎?你想想,我李潤富跺一跺腳哀牢山都會顫抖,戛灑江都會倒流的人,怎麼咽得下任人宰割的這口窩囊氣?哼,還在台子上發動群眾鬥爭控訴我!特別是那個解放軍的偵察參謀田波,還用槍指著我的腦殼!”李潤富氣衝衝地拍了下太師椅扶手,“住人家的屋受人家的氣,蓋人家的鋪蓋聞人家的屁!”

莫煥章觀眉說眼:“正是,正是。總指揮,我們新平保防組的人大多數已到昆明,正在等候您的命令,是就此偃旗息鼓,還是為了黨國的利益,為了三老爹世代家族的名聲和榮譽,重振雄威,東山再起?俗話說,好好開花好好謝。請總指揮斟酌、明鑒。”

李潤富激動過後,表情刻板,沒有更多的熱情回報莫煥章,他坐在那裏如入佛門之境一般,兩顆死羊眼珠半天也難得轉動一下。沉吟良久,才緩緩地說:“容我考慮,這可不是平凡之舉,搞不好不是交不交槍、交不交糧的問題,而是全軍覆滅掉腦殼的大事,如果真是這樣的活,還不如我閑雲野鶴,坐山觀虎鬥,或與友人沽酒對酌,不談國事,安逸度晚年。俗話說:吃飽喝足,當個彌勒佛。”老謀深算的李潤富需要時間,需要謀劃,需要韜光養晦,他借此送走了莫煥章。

昨天晚上,李潤富又收到了李光彥派胡笑波送來的裹在香煙裏的普一文密信。信上全盤托出了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1.共軍是水,自衛義勇軍是石,水走石不走,石固水自流。

2.召集新平分散的弟兄,團結玉溪及附近地區的反共軍事力量,統一揭竿揮戈。3.具體行動方案由新平保防組製定,李潤富擔任總指揮。

信中特別強調,此行動因關係到黨國複興大計,關係到哀牢山反共基地的建立鞏固,總的戰略性行動計劃已報送台灣批準,必須盡快製定出詳細具體的行動方案,實施執行,切勿延誤。

看到這裏,李潤富精神振奮,對著香燭神佛磕了三個響頭,“看來時機已漸成熟,該是大刀闊斧、揚眉吐氣幹一場的時候了!”

李潤富剛立起身,家人來報,有人求見。李潤富問是誰,家人說從沒見過。李潤富本想不見,到昆明後,為了遮人耳目,他表麵上深居簡出,杜門謝客,裝出一副“安居”的樣子,對政治時事不聞不問,偶爾與外人交談,隻說“打算經商,但乏資金,生活有斷炊之虞”,慎思慎行,敷衍一番。但這幾天形勢變化太快,各種消息接踵而來,為了不耽誤大事,他決定破例會見這不識之人。

看到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李潤富,站在四合院天井裏的韓鏡秋雙拳一抱,朗聲說:“想必這位就是三老爹,大名鼎鼎的李潤富先生?”韓鏡秋現在扮演的身份是一個與台灣有密切聯係的保密局要員的重要角色。

“本人正是。我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大好,記憶有些模糊,請問這位先生是……”李潤富走到台階前,抱拳還禮。

“鄙人姓韓名鏡秋,久仰李先生之大名,無奈沒見麵之緣,今日得見,實乃鏡秋三生有幸矣。怎麼,三老爹不請我到客廳上一坐?”看到李潤富不下台階有拒客的意思,韓鏡秋忙向前跨出“我是大姨媽的花鞋,有哪樣好瞧!”李潤富心裏這麼說,看到韓鏡秋頭發胡子一樣長的樣子,心裏又增添了些不悅,但想到哀牢山許多弟兄的尊容也和他差不了多少,便釋然了。“請!”

看到來人能說會道,似乎不是等閑之輩,李潤富便把他讓到客廳就座,讓家人端上茶水。

看著落座後的韓鏡秋,李潤富字斟句酌地說:“我是社會落難之人,猶如甕中之鱉,盆中之魚,任人戲弄,隨人宰割,韓先生光臨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豈敢,豈敢。”韓鏡秋知道李潤富是瓦匠的媳婦泥腥(疑心)大,忙連聲說:“我冒昧拜訪三老爹,其實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哪裏敢在您老麵前談何指教?不過風雲變幻,社會動蕩,世事更替,有些大事倒想請李先生拿個主意。”

“什麼大事拿主意?”李潤富似乎聽錯了耳,伸過頭警惕地反問,“我現在隻圖安居,隻為一天的油鹽柴米醬醋茶發愁了。”“對!李先生說文文不加點,說武武能安邦,如蒙俯允,容我細說?”韓鏡秋開門見山話頭直奔主題。

李潤富示意家人退下,試探性地問:“這麼說韓先生是那邊派來的?”

“什麼這邊那邊的,我們都是一邊:反共救國。”韓鏡秋妓女脫衣,毫不遮掩。

“那我怎麼沒見到過你呢?”李潤富還是有些不放心,縮回頭審視著韓鏡秋。

“您在哀牢山,我在昆明城,千裏有緣來相會,我們不是為了黨國共同的目標見麵了嗎?”韓鏡秋雙眼盯住李潤富。

“那,你是……”

“我是新平保防組派來的韓鏡秋攔腰截斷李潤富的話,真人麵前不說假話,菩薩麵前不燒假香,何況是在三老爹麵前?現在是共產黨的天下,小心謹慎為妙。共產黨耳目多,李光彥行動不方便,不過為避免三老爹對我的猜疑,鄙人倒是捎來了李先生的一句話。”

“哪句話?”

“胡先生送來的信收到了嗎?”

“哦,對不起,原來是一家人,那就不說兩家話。韓先生,本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井底之蛙,孤陋寡聞,既然韓先生是從李光彥先生那兒來,又知道胡先生,想必消息是很靈通的,不妨透露一些,讓老朽開開竅。”李潤富頓時興致倍增,潛意識的本性告訴他,行動前需要了解更多的情況。

韓鏡秋看到李潤富完全相信自己了,便眉飛色舞地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