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材伸頭看了看道:“會是散了罷,咋個人還這們多呢。”

“都在等候消息。……你沒有在會場上,不曾看見那聲勢,還不到兩點鍾,公司裏已擠滿了的人,都在催開會。……”

“哈哈!我還以為像平常一樣,總要到三點過了才開得成。兩點鍾,我們才吃完飯哩!”

“學堂裏不是十二點鍾吃飯嗎?”

“就因為成立協會,先同土端公他們吵架,後來又投票選舉,鬧晏了。……我不打岔你,你說開會的情形罷。”

“我的表還爭十分才兩點,隻好宣布開會。羅先生宣讀宜昌董事局來電,眾人喊說聽不清楚,隻好多請了幾位,站在人叢中,分頭宣讀講解。登時就爆發了,真果是聲震屋瓦啦,那聲勢!……無數的人喊著維持秩序,才稍好了點,但是演說的話,全聽不見了。後來不曉得是那一位,喊說:‘我們要抵製盛宣懷,除非用我們最後的武器!……罷市!……罷課!……’眾人正是那樣氣無可泄的樣子,自然就讚成了,這本在我們的意料之中。不想又出來一位豪傑,我還沒有把他看清楚是那位。就是他幾乎戳了個大亂子出來。他主張大家一齊開到製台衙門去,把老趙抓出來,當麵說明,逼著他立刻出奏,如不把盛宣懷、端方、瑞澄、李稷勳等人革了職,我們誓不罷休,並且還有最激烈的手段哩!……人民真是容易鼓動的呀!登時就吵吵鬧鬧的,要衝出去了。你想,這一衝到院上,還有秩序嗎?本來是文明的舉動,這可著人家抓住短處了。這把我們全急殺了,一齊開去,四下裏叫喚:不要亂動!聽羅先生一句話!大家聲氣都喊嘶了,也幸得大門口堵得水泄不通的,大眾才稍為靜止下來,羅先生鄧先生才向眾人說明,這辦法要不得,一則人多嘴雜,說不清楚,二則怕引起趙製台的誤會,反而不好,不如推舉幾個代表去。……”

門簾一掀,進來了一個五十幾歲,微微發胖的人。看神氣,便是一個做生意的。笑嘻嘻望著王文炳道:“王先生忙啦!”

王文炳站起來,打了招呼。向楚子材道:“這是傅隆盛,鹽市口開傘鋪的掌櫃。是同誌會中,頂熱心的一個會員。……這是楚先生,我們同學,正在辦新津協會,吳管帶便是他扯去的。昨天才上省。”

傅掌櫃把恭維話如量的說後,便問羅先生鄧先生回來了不曾。

“大概快了,此刻已五點過了。……你們街上的鋪子關完了嗎?”

“豈止順城街,連商業場都關完了!老實話,到了這步田地,還做啥子生意!自己不關,著別人打了,更沒臉哩!”

“你的寶號自然早關了。”

“上午喊罷市時,我就關了的。我倒不像那些沒臉的,著警察一喊,又打了開來。可是我起先回去時,警察還不是滿街在喊,卻沒有人睬他的了。……王先生,我想大家罷了市,你們學界又罷了課,北京城那些王爺大官總會駭著了罷?”

王文炳笑道:“卻要看趙製台肯不肯出奏啦!”

傅掌櫃起眼睛道:“他敢不出奏!他是封疆大臣,我們罷了市,他還不是有幹係的?”

楚子材站了起來道:“我要回學堂去了。”

“何必著急哩!既來了,總要聽個結果,也才好報告呀!”

“我怕把晚飯趕脫了,又要掏自己的腰包。”其實他隻想趕快回學堂去交代了,好到黃家去。

王文炳道:“不忙,不忙,我也要去吃飯了。我想包飯館總不會不拿東西跟我們吃的。這頓算我請你,我還有要緊話同你談哩。……傅掌櫃你坐會兒,轉來再陪你。都是熟人,我不同你客氣了。”

傅隆盛倒各自走了,楚子材很是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