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相隔幾千裏的臨國金吳城裏,今日行著一樣的封後典禮。
隻是,臨國朝臣們的眼裏流露的卻是深深的無奈與痛惜。那封後禮的隆重,那大紅的鳳袍,都蓋不住陛下臉上心上的傷痛和頹然,真是讓人心中壓抑。
陛下這般執意的把國主的牌位娶進門,這……唉!連厲盛也不得不在心裏問自己,若早知道他這般情深,是不是當年幹脆讓他們早結連理,也不會有後來的事了?
入夜,臨國的八月也染了一室秋意深濃,紅燭搖曳,卻似乎在提醒段琛紅帳的孤單冷清。
他和衣而睡,手中緊握著那枚虎符印信,任那淺藍色的絲帶輕垂在他胸口,一絲絲隨他的呼吸起伏,如他無盡的思念,飄忽在心上,卻纏纏繞繞不肯離去。
段琛側身,任一顆淚滴在那大紅的鴛鴦交頸的枕上,輕輕地呼喚:“華兒,我還是想你,怎麼辦?我沒有問過你,便娶了你,你可會生氣?”
沒人回答他,寢殿外的秋風輕輕地吹,夜裏不知多少花落,凝成一地的金黃豔紅,任秋風輕輕地卷起又落下,再化作無聲的歎息,堆積在寢殿那透出的昏黃燭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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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荷手裏牽著長子,挺著個大肚子,去給嚴怡心添妝。
賀榮氏向厲盛說了好幾回,厲盛也認同了她的看法,商平到底也年歲不小,能成婚也是好事,嚴六娘子……雖然有那個家世,但大梁已然亡國,嚴家早就不複存在了,都是曆經過苦難的人,也不必太過在意這些了罷!
商平對這婚事也沒有什麼異議,畢竟這幾年自己和嚴六娘子也的確走得近了些,隻有她肯聽自己那般絮絮叨叨的講起陶娘子,也隻有她肯陪自己默默地坐著思念陶娘子。
如今陶娘子已經走了三年了,他也把她深深埋在了心底。日子總要過下去,像師兄那樣……自己也沒那個福氣,即便她已是一個牌位而已。可即便有一日陶娘子說要嫁給自己,自己也是不敢應承的。
她,永遠是自己的一個念想而已。想想當年自己跑到洛州去問她的情景,真是如隔世般的遙遠,可她沉靜的眸子和自己說“謝謝你”時的樣子,還是時時在自己眼前。
她那樣的女子,就隻該是自己遙遙相望的,去想著把她娶回來,哪怕是一個牌位,也是對她的褻瀆。
嚴怡心淺笑著收了綠荷的禮,和她寒暄了幾句,便送她去看劉承墨了。
房裏安靜下來,嚴怡心默默又理了一遍手中的小首飾匣子,仿佛理著自己的心。
昨日,陛下完婚了。
即便他娶的是其華的靈位,可是在陛下眼裏,那不僅是個儀式,那是他真正的心。他從不曾正眼看過自己,連多說一句話都不願意,他留給自己的隻是個清冷背影,遠遠的隔著千山萬水。隻有商平陪在自己身邊,溫暖自己那顆不知回頭的心。
也罷了!總要活下去的,這樣借居異鄉已是不易,再執迷於一個根本看不見自己的人,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明日,我便是別人的妻,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才是自己的歸依。
等到第二日,商平和嚴怡心成了婚,馮大娘和馮紹觀禮回來,借著十四夜亮如銀盤的月亮,也不點燈,兩人床前對坐著說話:“當家的,看見這月亮,我就想起那時候火海逃生的事,我這心裏總覺得夭夭沒死,你說這是為什麼?”
馮紹歎了口氣,勸著老妻:“你別多想了,這都三年多了,夭夭那樣的孩子,若是尚在人間,怎麼會一點消息也不給我們。”
“我也知道我是奢望了些。你看陛下真是情深意重啊,倒是喬治……唉,我聽說他成親的事我就心中不忿!那時候在黑霧林裏的那樣子呀,可轉眼間他就大婚立後了!你還總不讓我說黑霧林的事!難道幫他瞞著他就會記得我們夭夭啦!真沒良心!”
“你看你!婦人之見!他可是帝王!有哪個帝王不成婚的?就算我們陛下這樣,朝中不是日日打算著要選妃充實後宮嗎?多少人眼睛盯著呢!你去說這事,還不是糟踐了我們夭夭?”
“你說的也有道理。唉!潘家舅爺也沒有說,這我知道!我就是心裏難過,我總覺得喬治不是那樣的人!你說……會不會他娶的是夭夭?”
“真真做夢呢!他要娶早就娶了吧?還等現在?”
“可……你看他們那時候的樣?喬治那性子?啊!怎麼說他也才十七八歲嘛!不得等等?當家的,你說有沒有可能?”
“這……我哪裏知道!聽說皇家子嗣一般都很早成婚,即便沒成婚也早早通曉男女之事,何必等到現在?”
“……呃,大概是守孝?不是喬治的皇帝爹死了嗎?”
“越說越糊塗了!皇家哪有守三年孝的?不要理朝事了?不要管子嗣了?你以為是平頭百姓呢!”
“那……他真娶了別人?”
“唉!你就別操這心了!過幾日,綠荷要生了,她倒和咱們的孩子似的,你便忙活這些事吧!”
“唉!我還是想我的夭夭……”
“……唉!”
八月十五這日,厲盛家也添了喜事,厲芒回來了!
厲芒從北華山穀出來後,便決定四處遊曆一番。喬治的東西總有那麼多新奇的地方,開闊了他的視野,使他覺得這世間一定有許多人和喬治一樣有著不同的見解,不同的工藝,他願意四處看一看,學一學。
護送他的侍衛陪了他這幾年,兩人倒成了很好的兄弟,那人告訴厲芒,陛下吩咐過,但凡他要去的地方,他要花的銀兩,都可以滿足他。所以,這幾年,厲芒過得很是逍遙自在,也的確長了不少見識。
如今,他身姿挺拔的站在厲盛眼前,緩緩下拜行禮,高大而沉穩,厲盛不禁淚迷了老眼。
厲芒起身,給厲盛敬了茶,安慰著厲盛,兩人好一番契闊。
厲盛吩咐厲芒:“明日你好好打理了,我帶你進宮麵聖。也讓陛下高興高興。”
厲芒應諾著去了。
第二日,段琛下朝之後,厲盛便帶著厲芒站在了禦書房。
段琛果然很高興,細細的問起了他別後的情形,最終,問題不斷的停在了喬治身上:“你說喬治就是大原帝?!”
“是。陛下。”
“不可能。大原帝不是在西京的質子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喬治的確是大原當今皇帝!當年我去的時候,他親口和我說的,他是大原太子!”
“那……華……皇後當年可曾知道過這事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在那邊也很少見他,他又很少說話,我並未聽他提及過陶娘……皇後。我在外遊曆的時候聽護衛我的侍衛說大原帝成婚了,大原皇後不知何方閨秀,沒有姓,隻有名!”
“你怎麼隻會‘我就不知道了’這一句!那你還知道什麼?那皇後叫什麼名?”
“呃……大原皇後的閨名……我,我……我不知道。”
“你好好的和我說其中細節!”段琛心弦輕動,他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
“陛下,我……我都說了……”
“那你再說一遍!從頭說!”
“……是!”
段琛自知道了大原帝就是當年那個對他滿懷敵意的小孩後,心裏便跟長了根刺一下不舒服。他想了好幾日,還是找了人去大原安京打探起來,三個月後,大原帝後的消息便一點一點的落在段琛的書案上。
大原帝喚皇後“芙織”。
大原帝新婚五日沒有上朝。
大原帝對新後寵愛到極致,除了上朝,寸步不離,連批閱奏折也將其抱在膝頭一起。
據說新後品貌極佳,膚如凝脂,明豔照人,是一等一的美人。
據說新後極通筆墨,會和大原帝討論國事,發表意見。
據說新後對宮人極寬厚,少有責罵打罰。
這樣的消息看起來很是平常,可不知道為什麼,段琛總覺得它們像一縷絲線牽著他,扯痛他的心。
他低喃:“芙織?芙織……但願你比不上我的華兒……”
旋即,他又苦笑,為什麼要拿一個不相幹的人和華兒比呢?
他暖了暖有些冰涼的指尖,從書案上拿起那一方小小的虎符印信,輕輕地摩挲著,思念又一點一點地抓著他的心,讓他眼前又是華兒的音容笑貌,怎麼揮也揮不去。
他望了望被厚厚的簾子擋著的殿外,那裏什麼也沒有,他卻望了很久,許久,他放下手裏的東西,自言自語:“華兒,若你在我身邊,我一定也是這樣將你捧在手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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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蜜水一樣粘密的過著。
列子陌如今覺得那半日的朝事也有些太長了,他隻想和他的芙織在一起。
大原的冬日又冷,離開她一刻,自己都覺得身邊冷清得像少了半幅身體,又怎麼能讓她也有這樣的感覺呢?所以大部分時間,列子陌便將芙織帶在身邊,恨不得揣在袖子裏,捧在手心裏。
可芙織竟然還笑話他!說他和小時候一樣!
她總是提起那個叫商平的臭小子和段琛來!哼!那時候自己還不知道她是芙織,可他就是不喜歡他們那麼看她!他們的眼睛裏像要長出鉤子似的,也就芙織單純看不出來罷了!
至於……段琛娶了她靈位的事……還是不要告訴她了,她不是陶其華,從來就不是!她是我的芙織!從來就隻是芙織!
列子陌常常心滿意足,偶爾也患得患失,他心裏總有著疑惑,師尊……會怎麼對他們呢?師尊真的放過他們了嗎?
隆冬在濃密的愛意裏很快過去,窗外的冰淩仿佛才剛消融,禦花園中的草地便開始染上新綠。
等到三月裏春風撲麵時,安京的皇宮花園裏早已經百花爭豔了。有大臣在看夠了少帝對皇後的沉迷以後,自以為明白了少帝的心意,大膽地提出大原後宮應該多添些宮妃嬪禦,以添子嗣。
少帝和平時一樣,什麼都沒有說。
那大臣卻在回家時,驚見府邸裏突然多出了十個禦賜的美女!他的老妻不斷哭泣,十個粉嫩如鮮花般的女子卻讓他目眩神迷。他突然明白,自己又犯了少帝的忌諱了,可這禦賜的女子怎麼安置呢?
從此,朝野對少帝的後宮之事絕口不提,誰都不想像那個臣工一樣,日日沉淪在妻妾無休止的雞毛蒜皮裏。
少帝除了少言,少女色之外,別的……也還可以,算了吧,還是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了。
芙織的笑顏讓列子陌怎麼看也不夠,可是,芙織想到了遊魚,不免總是心中不安:“子陌,我想去一趟臨國,把遊魚安葬到明珠姑姑身邊。”
列子陌輕擁了她,柔聲安慰:“那我讓人去辦吧。”
“可那是臨國機密之地,除了我,誰也進不去。”
“可我不想你離開,一刻也不想。你若要去,我陪你去。”
“子陌,你現在怎麼能離開呢?你沒有上朝,別人便知道你不在大原了。”
“那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想當這皇帝。”
“……可我認同蒼老頭的話,我們……該還些業債的,你好好治理著國家,給蒼生一份安穩,說不定我們也能更長久一些。”
“我知道。大師兄對你還是很愛護的,你就不要叫他蒼老頭了吧?”
“哼!我才不要叫他大師兄,他……總是戲弄我……”
“說到他……我也想去看看他,他這一世……也快了……”
“……那我就不叫他蒼老頭了。”
“說來大師兄倒是真正有修為的,他看似灑脫不羈,實則真的是按照師尊吩咐所做的,所以他每一世都活得長久,年長我兩世多如今卻和我們一樣在最後的輪回裏。他五行易術學得也透徹,才能將我一次一次的救出來,安排在富貴榮華的命數裏,他說是他當年答應我的承諾,連那枚古幣也隻有他才有。我真是欠他良多。”
“我知道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看他。”
“好。改日我們一起去看看他。”
“子陌,想不到段琛能棄了南霞而扶持臨蘇,這倒讓我對他刮目相看。我本來還擔心這些事呢,到底是我答應了明珠姑姑的,可我沒有做到!如今臨國新立,大梁內亂又消耗了不少,我想去一趟臨國,把金庫的事交待給他們,從此我便算功德圓滿了。你看可好?”
“我……不管你做什麼,我都覺得好。隻是……你能不能不去見段琛?”
“為什麼?這樣的大事,我不和他說要和誰說?”
“你和厲盛說便罷了!”
“這……,可那樣機密的事隻傳國主啊!況且若是日後我離開了,再沒有血脈可進入那金庫,這樣的事總要交待妥當的。”
“總之你不要見段琛。你怎樣做都好。”
“子陌……你在吃醋?”
“我沒有。”
“真沒有?”
“沒有。你是我的。我吃什麼醋?”
“可我怎麼聞見一股酸酸的味道?”芙織動了動小巧的鼻子,笑看著列子陌。
列子陌一把將芙織摟進懷裏,將頭埋進她胸口,使勁地聞著,說:“是你,是你,我來看看……”
還沒等芙織反映過來,他已經解了她的衣帶,笑著將她抱進了床裏。隻有那樣的纏綿緋意,才能讓我的芙織少想這些事情。
他用他的唇在芙織身上四處點火,讓芙織嬌喘著求饒,讓芙織緊緊抱住自己沉迷,再也沒有力氣想別的人。
芙織,我愛你入骨,誰也別想多看你一眼,你是我的!
芙織不明白為什麼男人每次那麼不知饜足的愛,過後卻能那麼精神奕奕,而自己卻慵懶的一點也不想動彈,任憑子陌細細給她擦洗,再將她抱在懷裏昏昏睡去。
等第二日起來,早已日上三竿,稍微吃些東西,列子陌早處理好了朝事,又開始耳鬢廝磨,纏著她一步不離。
自那日自己說了要和段琛商量臨蘇金庫的事,這男人便比往日愈加的粘膩。夜裏更是一日也不放過她,溫存體貼,柔情蜜意,卻還是讓她累得不想起來。也害她每日白天隻想睡覺,懶懶的手指都不想動一下。
列子陌卻很高興,芙織總算不想別的事了,他覺得這個方法實在有效,更加努力的實施起來。
終於,芙織生氣了!
芙織一腳將他踹下了床,芙織不理他了。
列子陌萬般委屈,可他還是緊緊將她抱在懷裏。憑他的功力,要想抱著她實在太容易。
不過到底沒敢再動,隻小心翼翼的哄著她:“芙織,我不動你。好好,我隻抱著你。”
芙織不理他,也不說話。
列子陌輕含了她耳垂,讓她身子輕輕顫了顫。
列子陌偷偷嘴角勾了勾,輕聲說道:“我……是吃醋了。他……竟然立你為後,捧著你的靈位與你成親!我很生氣。但你到底不是那什麼陶氏其華,所以我沒破壞他的婚禮。”
芙織不禁轉身看向列子陌,他俊美的臉近在咫尺,淺淺的龍涎香縈繞鼻端,讓她有些神迷,隻是他的眸光中有些複雜難辨的神色,似乎在為段琛可惜,又似乎在為他的行為生氣。
芙織不禁歎了口氣,手輕撫上他烏黑的眉,慢慢的描畫良久,才說道:“想不到段琛會這樣做,他這一廂情願也太傻了些……”
列子陌不禁將芙織又擁緊了些,低歎道:“我最終沒有讓人去拆了那靈位,是我想到我自己的心,他這樣做雖有些讓人生氣,可他的身上有著我曾經的痕跡,況且……我如今將你抱在懷裏,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喜悅快活,所以便算了……隻是我心裏還是酸酸了,不想你被人惦記……”
芙織輕勾了他的頸,將額頭抵著她胸口,聽著他熱烈跳動的心跳,說道:“子陌,我想去看看他,告訴他我的心,也好讓他絕了這念頭,隻有這樣,他才好早日找個人,好好的把臨國治理下去。這樣念著我,算什麼呢!”
列子陌緊緊抱著她,恨不得將她嵌入肋骨,低頭輕吻她的發,聲音從頭頂傳來,有些失真的傷感:“芙織,我也不知道,我並不怕你見他,但我擔心他不會那麼輕易放下……,就像我,即便知道你那麼痛苦,可我還是不原意放手,我煎熬得日日夜夜在火上烤,我生怕我放了手,便再也看不見你了,可我又心痛你生生世世的境況,左右為難,忐忑迷茫。每一世從我恢複記憶起,我實在不曾過一日安枕的日子。如今他這樣……我隻怕他不肯放手……”
“他若是真那樣,我也便由他去了!隻從此,我便連一絲一毫的朋友情誼也不會給他了!兩情相悅才是好結局,我從未愛過他,又怎麼能將心給他?”
“芙織,你不明白男人的心!得不到的終究最好,他萬一強留著你,你要怎樣?”
“那我的子陌也這麼想?得不到的終究最好?”
“我不一樣。我看透紅塵九世,又怎會不知道世上你最好?可段琛這樣的……他一下子就見了你,又讓他怎麼裝得下別人在心裏?”
“子陌,我沒那麼好。隻是你心中有我,才覺得我好。”
“可段琛心中也有你……”
芙織讓自己探身上前一些,看著列子陌的星眸,認真地說道:“可我隻有一顆心,給了我的子陌,哪裏還容得下他?說來也是天意,我生生世世過的清苦,不容易為他那少見的美貌著迷,所以我才始終沒有愛上過他,若不是如此,興許在你離開的歲月,他常來看我,我便愛上他呢!
可我始終不能,他對我一向很好,可我的心沒有辦法在他那裏找到歸依。而你,我們在沙林海子相遇,雖隻是個影子,我卻愛上了你,那種在茫茫塵世隻有一個人可以相伴的感覺,讓我明白,隻有你才可以。”
列子陌低頭噙了芙織的唇,深深地吻,直到芙織喘息不已才放開她,低歎道:“我明白了,你是對的。你若真想去見他,便去吧!我會護著你。等把這些事都處理好了,我們便找個時機四處遊曆去!”
“嗯!臨蘇金庫的事一定要有個交代!況且遊魚為救我而去,不把她安葬妥當,我心不安。”
“好,你去吧。我去北華山一趟,送你半程,你去金吳城,早日把事情處理好,我會去接你。”
“嗯,你放心。”
“我不放心。對段琛不放心。”
“說了這麼多,你還來?”
“……芙織,別生氣,他於我是天敵,我不理他就是了。”
四月初,芙織開始籌備著臨國之行。
厚崖關的事到底帶給她陰影,如今她有子陌,她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再不能出那樣的差錯。
列子陌順道送她到北華山,心中萬般不舍,還是覺得感情的事自己應該信任她,讓她自己解決。
好在他一定會去找她,暗中護著她,也隻是差了在北華山的幾天而已。如今大梁早就滅了,臨國的人不會對她不利,路上小心一些,應該是沒事的。自己若是太過著緊,似乎……禁錮了她!芙織和自己一樣,看盡九世陌華,自己不可以連這些自由都不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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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華山高聳入雲霄,山腳下黑色的岩石,如巨獸的眼睛,冰冷堅硬的看著來訪的這隊人馬。
芙織猶豫半天,還是決定不上山看蒼目了。她說:“子陌,我……先不去看他了,等我回來我再上去小住幾日,做幾個小菜他。這會兒……我一想到他當日偷偷的把你帶走,連話別的機會也不給我,我就生氣。”
列子陌嘴角輕勾,淺藍繡銀線的長袍在陽光下閃著璀璨的細細光芒,讓他看起來越發的風神俊朗。墨發輕揚裏,他猿臂一伸,芙織身上和她同色的錦緞長裙揚起一個美麗的弧度,人便在列子陌懷裏了。
列子陌吻了吻她的額頭:“嗯!我就這麼告訴他!讓他難過去吧!這幾日山上還冷,你不去也好。等你回程,我們正好去幽穀小住。”
兩人依依話別,列子陌看著一隊精挑細選的影衛人馬護著祁華消失在大道上,才回頭往北華山巔而去。
如今的白鷺渡口,和往日完全不一樣了,因為兩邊都是在大原境內了,所以無所謂守衛入關了。人們自由的出入著,鐵索橋上人流如織,沒一刻停歇。橋下的江麵上,也多了許多船隻穿行不息,這幾年,貨物貿易越來越頻繁了,大原人不再為缺糧苦惱,原大梁境內的民眾也得到了休養生息。
一路往南,入了原來的大梁,如今的臨國境內,也一樣是一份安寧平和的興隆,浮生的繁華熱鬧讓經曆了戰亂的人們看起來更加寬和了。
到底還是要和平啊!
芙織一路走,一路感歎,如今和平了,連出行也快了幾多,四月底,已經到了厚崖關了。
列子陌早讓人打探好了消息,當日鬼賀莫名吐血而亡,冰瑩等人稟報了潘安鳴後,便回來將鬼賀帶回了他們世代居住的隱蔽家族安葬。
厚崖關不遠的山崖上,孤零零的隻安葬著遊魚。
芙織帶的影衛早早的去找到了所在,月十三一路隨行,此刻一下子背了芙織,迅速的上了山崖。那微隆起的小土墳隻豎了一塊木頭的碑,三年多的風雨,那木碑已經發黑朽爛了,上麵是否有過字跡都已經不甚清楚了。
芙織在放好了祭品的墳前跪倒,兩行清淚不自禁的流下來。
月十三感懷當年遊魚的舍身相救,才讓自己也有了活命的機會,否則陛下那將皇後當姓名的性子,隻怕天子一怒,伏屍千裏已經不足表達可能的境況了,她便也在芙織身後不遠處跪倒,默默地磕了三個頭,才站起來走開了,任皇後和遊魚敘話。
芙織慢慢的燒了些紙錢,才輕輕抹了淚:“遊姑姑,我來看你了。我很好,因為你的救護,所以我沒有死,我現在和子陌在一起了,沒有了你看顧,他總是……欺負我。所以,你在天有靈要護著我!
我想把你遷去和明珠姑姑在一起,也好有個伴,你一定很高興是不是?
我如今雖然不是國主,但是段琛為臨蘇複了國,也算是完成了明珠姑姑的心願,所以我會把護庫的職責交給段琛,也好讓臨蘇百姓過得更好一些。你若同意,便起陣風告訴我吧。”
山崖上總是有風。話畢,便是一股涼風卷起了化紙盤裏的灰飛舞起來。
芙織便笑笑說道:“你看你看,遊姑姑又沉不住氣了!既然說了帶你去,自然會帶你去。你放心跟我回去小樹林吧!”
芙織讓隨從們也祭拜過了,便開了墳,起了骸骨,用提前準備棺木重新裝殮了,慢慢移下山崖,特別安置了一輛馬車,往老臨州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