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內戰一晃已經半年有餘。勇國公憑借著兵強馬壯,已經拿下了大梁北邊大部分的城池。
嘉佑二年四月,段琛穩穩將臨蘇南霞握在手中,自立為帝,國號臨,定都金吳城,年號盛華。
段琛拜潘一智為相,商實領了吏部尚書,方震宇掌了兵部,厲盛自請還是領著工部,其他重要臣工也都是跟隨段琛多年的幕僚。
段琛還是衣著素淡,人也十分清減,笑容更是罕見,連厲盛也感歎他算是用情至深了。朝事上便也十分賣力的幫襯著,臨國朝野一派祥和。
綠荷新婚夜就坐下了胎,即便有心要為祁華守著孝,為著腹中的孩子,便也不好飲食太過清淡。燕州期待著做父親,可惜臨國新立,他如今也是五品的武官,常常忙得不見天日。好在馮氏夫妻一起住著,幫著綠荷是個照應,隻馮大娘每每想到祁華就是落淚,一年不到老了許多。
而大原,列子陌隻拿半日時辰處理各類文書折子,便再也不肯對這些瑣事用心了。他隻坐在祁華床頭,替她擦洗,按摩,行針,說話,似乎世間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隻是,他的芙織常常莫名流淚,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盡力和她講些開心的事,聲音溫柔得如輕羽撫過。
可祁華還在記憶裏不斷的奔跑,那些曾經的歲月啊,不知道也好,知道了真是如萬箭穿心般的痛!子陌,就算你不再尋找我,我也不會怪你……
過往啊……她的靈魂飄依不定,隨著一個雙生姐妹一起降生,可惜太過瘦弱,女子又不被珍惜,甫出世便被丟棄。一個乞丐婆子抱養了她,如小貓小狗般的長大。那一世很是短暫,她沒有看見她的子陌,想必是錯過了……
她繼續在悲情苦海裏沉淪,再降生還是一樣的生而無依,似乎記憶有些模糊,她不過是個無人在意的癡傻女子罷了。
後來,她知道了,她已垂垂老矣,那個對著她熱淚滾滾的錦衣小童是子陌;她尚躺在枯草鋪就的搖籃裏,那個捧她在手中仰天長歎的華服老者是子陌;她窮困潦倒,臨死在雨裏,不顧一切擁她入懷的尊貴帝王也是子陌!
蒼天為證!我寧可一個人孤寂,也不願我的子陌用他亮如星辰的明眸為我蒙上陰鬱!我不怕苦難,卻因為你的哀慟而靈魂困苦不已……
總算有一輩子,我們相遇在星光四溢的上元燈節,那個白衣飄飄的貴公子向我這一身腥臭的漁娘伸出矜貴的手,你的欣喜尚在眼眉,轉瞬間我的心痛便亂了你的意誌。我身死,魂尚未離,你卻剖心取血試圖喚醒我!
子陌!我聽見你聲聲泣血的悲呼,可是……即便我醒了,又怎麼忍心丟下你?
於是,我們穿越千年,在那以2000紀元的滾滾紅塵中各自遊離。
我,是為生計奔波的艱辛女子,你,是才華橫溢的天才少年。
我不自知的愚蠢相擁帶你回來這裏,你卻在我懷裏兀自歡喜!
我把你當作弟弟,你卻懵懂著要將我握在手裏!
子陌!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正如你所說,這是九世以來我們最相近的心意!
我明白了沙林海子邊你遲疑的若即若離,那是你用八世苦痛凝結的情誼;
我聽懂了你在祁宅屋頂簫聲的如泣如訴,那是你深濃到無處安放的愛意!
子陌!我想醒來,我想和你在一起……
大原深宮寢殿窗外的高大梧桐黃了又綠,綠了又黃,三年歲月悠然而過,少帝康裕卻還是安然的陪伴著那個兀自安睡的女子。
未央宮是皇室禁地,隻有少帝和為數不多的少帝親衛可以踏足。
沉默寡言的少帝偶爾會懷抱那女子在未央宮附近的鏡心台曬曬太陽,曾有宮人瞥見過那女子白皙如雪的臉龐,除此之外再不知那女子的來曆身份。
可是少帝已近十八歲,先帝大行亦有三年,朝中有大臣上奏請求少帝大婚立後,並提出誰誰府中的閨秀勘配少帝,少帝一貫的不言不語,卻在第二日將那個被點名的閨秀賜婚給了那上奏的大臣!
滿朝皆驚!
從此,再無人敢對少帝的婚事多說一句!